沈溪把事情交給唐寅處理,唐寅卻轉交張侖,屬於一層推一層,看起來不那麼合適,但畢竟沈溪已將新城所有事務交托唐寅,唐寅安排誰來做什麼,隻要不違背大的原則,基本上沒有問題。
張侖沒有推辭,跟之前唐寅的想法一樣,迎接聖駕屬於投資小見效大的好差事,他樂成其事。
唐寅不繼續履行職責的原因,在於他暫時替代沈溪,有更大的事情要做,若朱厚照這段時間抵達新城,就算負責迎接聖駕的人是張侖,但總負責人還是唐寅,功勞依然有他一份。
張侖答應後,唐寅本以為自己可以輕鬆一點,但接下來兩天他便知道沈溪平時做的事有多辛苦和複雜。
暫時不提跟周邊府縣衙門接洽以及跟朝廷溝通,僅僅隻是城裡各大工廠生產製造和貨物運輸,就讓人非常頭疼。
“……唐先生,湖廣來的八十四艘船物資已悉數卸下,部分需要及時送到船廠,那邊已派人過來接收,您看是否要出麵協調?”
新城有專人負責倉儲和運輸等事,唐寅本以為不用自己操心,但事到臨頭才知道什麼事都繞不過他這個臨時當家人。
唐寅皺眉:“怎麼回事?以前這種事也必須要沈尚書親自參與交接?”
港口來的管事恭敬地道:“唐先生,涉及重要物資運送,尤其關係造船等事宜,以前沈尚書就算不親自去,也會過問,派去人詳細記錄在案,確保賬目不出現問題。若您不加理會的話,出了事情……我們承擔不起。”
唐寅很想說,賬目怎麼可能對不上?
難道有人玩貓膩?
他本想袖手旁觀,但迅即意識到沈溪把事情交給他不是讓他推諉的,若是賬目出錯,那他這個臨時城主當得未免太過失敗。
“走吧!”
唐寅黑著臉,跟人一起到了城外的港區。
港區倉庫很多,為造船準備的庫房便有十六處,唐寅以前雖然到過不少地方,但港口倉庫區卻很少涉足。
“軍師來了。”
唐寅還沒有進倉區,便有人喊了一聲,很快靠近大門的倉庫裡走出來不少人,當首那位唐寅認識,正是船廠總工程師佛郎機人列爾約。
唐寅好奇地看著列爾約,問道:“列大爺為何在此?”
列爾約對於旁人稱呼他為“列大爺”見怪不怪,大聲道:“新船建設耽擱不得,接收材料的事一向是我親自負責,難道軍師覺得有什麼不妥?”
唐寅不想跟列爾約有任何爭論,畢竟在造船之事上,除了沈溪是權威,再就是列爾約,他自己對造船幾乎一竅不通。
唐寅道:“用什麼材料,運走多少,隻管仔細核對拿取並記賬便可,哪裡需要你親自前來?連我也不需要……”
列爾約搖頭:“軍師把事情看得太過簡單了!沈大人做過交待,造船乃頭等大事,不能有絲毫疏漏,所以負責人必須親力親為,這次湖廣送了不少鋼錠來,還有部分銅錠和桐油,在大明這些東西都屬於管製品。”
唐寅一怔,隨後懊惱地拍了下腦袋,怎麼到來前自己沒問過這次運來的貨品具體有哪些?
他以為從湖廣運送過來的是造船用的木材,此時才知不但有木材,還有鋼鐵和銅材等重要物資。
唐寅黑著臉道:“那咱們就對接吧。”
唐寅跟列爾約一起進了第一座倉庫,才走進去幾步唐寅便駐足不前,隨後掩鼻退了出來。
裡麵的東西太過繁雜,味道尤其怪異,不但刺鼻甚至嗆人,唐寅猛烈咳嗽,連眼淚都咳出來了,等氣息平穩後才問道:“這麼難聞,裡麵存放的都是什麼東西?”
列爾約道:“軍師沒來過這裡,對裡邊的氣味不適應並不奇怪,比如從南洋運來的生產資料,會揮發出一種奇怪的味道,沈大人讓我們用它來製造一種浮力很大的東西,可以極大地提高船隻的氣密性,甚至可以製造馬車輪子……嗬嗬,你不明白的。”
唐寅很彆扭,暗忖:“以前我幫沈之厚做了那麼多事情,本以為新城所有東西我都很了解,怎麼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我之前從未聽說過?”當下皺眉問道:“不是說從湖廣運來的麼,怎麼裡邊有南洋的東西?”
旁邊碼頭管事提醒:“唐先生,這裡不但貯藏湖廣運來的貨物,還有大明各行省運來的,這些黑色的東西是佛郎機人千裡迢迢運來的……當時您還跟佛郎機人的代表見過麵,忘了嗎?”
唐寅猛然記起之前佛郎機人運來一船東西,不過卸貨和接收之事他沒負責,隻見了佛郎機人的代表,因為當時沒有展開貿易談判,佛郎機人僅是兌現之前跟沈溪簽訂的貿易合同,這些貨物的運送更像是例行公事,唐寅覺得跟自己無關也就沒多問。
現在才知道,原來部分貨物就儲藏在這個倉庫裡。
列爾約道:“軍師不想進去就算了,等東西運出來,我們拿著賬冊逐一對照,軍師認為怎麼樣?”
唐寅看了看黑咕隆咚的倉庫,再加上那刺鼻的氣味,沒有一探究竟的興趣,揮手道:“趕緊讓人搬,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做,不會在這裡停留太長時間。”
在隨從和倉庫負責人協助下,大批官兵和力夫進到倉庫,開始從裡麵往外搬東西。
之後連馬車都開了進去,運出來的東西逐一過磅,唐寅在旁看著,不時捂鼻子,皺眉頭,不過為了體現出他負責任的一麵,一直堅持到列爾約將貨物接走,倉庫門關好,他才轉身離開。
……
……
“伯虎兄去城外港區了?”
唐寅回到衙所後,張侖已等候在那裡,臉上帶著笑容。
“伯虎兄或許不清楚,那些倉庫普通人不能靠近,裡麵存放的東西很多是大明沒有的,按照沈大人的意思,隻有各大工廠需要時才能開倉,我當時去看過,遠遠聞到味道就一陣頭暈腦脹……鬼知道裡麵都是什麼東西,根本不敢進去。”
唐寅道:“沈尚書到底要乾什麼?怎麼倉庫裡全都是奇奇怪怪的玩意兒,有些還是南洋生產的劣質產品,嗆人得很……我大明地大物博,需要外夷的東西?”
張侖聽唐寅的語氣中滿是氣惱,大概猜想對方在港區遭遇不順。
張侖稍微有些遲疑:“沈大人安排好的事,咱貿然摻和進去作何?沈大人不過出征十天半月,咱曹隨蕭規則可……對了伯虎兄,這兩天可有沈大人的消息?”
唐寅一怔,隨即搖頭:“暫時沒有,不過料想再有兩三天就會跟賊人開戰。這次征伐的島嶼,距離長江口不遠,可能已開戰也說不定。”
張侖稍微有些遺憾:“說起來我本該跟沈大人一起出征,但奈何家裡不允許我參與海上的戰事,不過南直隸周邊海島基本不剩下多少倭寇,這次出征可能艦隊會往很遠的地方走,十天半個月未必能回來。”
“你說什麼?”
唐寅本來還在想糟心事,聽到張侖的話不由皺眉問了一句。
張侖好奇地問道:“伯虎兄難道不覺得,沈大人短期內回不來?總歸陛下不會那麼早到,現在南直隸周邊海島還有大批倭寇盤踞嗎?不是應該往南邊走,深入舟山群島才能發現倭寇蹤跡?”
唐寅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嘴裡嘟噥道:“我怎麼沒想到呢?”
張侖道:“伯虎兄說什麼?”
唐寅可不願在張侖麵前表現出自己的無能,道:“沈尚書有跟你說過剿滅倭寇的相關事項嗎?比如說他在外滯留多久的問題?”
張侖想了想,斷然搖頭:“沒說,但之前跟沈大人奏報軍情時,沈大人讓我留下,配合伯虎兄做事,當時還讓我看過周邊海域圖……以沈大人標注,近海的島嶼基本都空了,要想在陛下到來前取得一場勝利,振奮軍心士氣的話,隻能往南邊走……我以為伯虎兄你早就知道了!”
儘管唐寅想遮掩,但張侖卻看出唐寅根本就是一無所知。
不過張侖不會因此有所輕視,本身張侖很佩服唐寅的辦事能力,若唐寅沒本事,沈溪不會委以重任。
唐寅歎了口氣:“那就先做沈尚書在外最長滯留一個月的打算,也就是說未來一個月很可能沈尚書都不在,所有事項都要我們自行解決。之前我還在想,若是沈尚書按時回來,或許能趕上陛下抵達新城,但現在看……很有可能會延誤,就怕陛下到來前,他已把倭寇問題徹底解決咯。”
“啊?”
張侖有些驚訝,隨即搖頭,“不可能,那麼多海島,挨個平下來,沒個一年半載可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