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遷沒有直接在張懋麵前表態讓沈溪回來,不過顯然已動了這方麵的念頭,且已準備付諸實施。
而此時朱厚照在徐州城絲毫也沒有離開的意思,躲在行在三天後便開始外出遊玩,隻是性子突然變得乖戾起來,跟惡少一般帶著大批侍衛招搖過市,甚至帶人徑直入士紳宅院,雖說沒有直接搶女人或者搬東西,但所做作為讓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苦不堪言。
因為皇帝身份沒有暴露,很多世家大族奮起反抗,但因家仆數量無法跟朱厚照所帶侍衛抗衡,數次衝突中均被朱厚照帶人闖入家宅,便到官府告狀,可惜官員都知道乃是皇帝所為,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不問。
在這件事上,被皇帝拋到一邊的唐寅、蘇通和鄭謙三人毫無辦法,他們雖有心勸阻,卻不知該從何著手,因為司禮監掌印張苑一直在旁推波助瀾。
張苑知道現在皇帝心情不好,之前地方有關迎駕安排不合朱厚照心意,他便想出個主意,讓朱厚照扮演一回“惡少”,過一把為非作歹的癮,有意為難地方官紳。
本來早年朱厚照便在京城做過強搶民女之事,雖時過境遷,但再做這種事居然駕輕就熟,絲毫也不覺得有什麼過分。
朱厚照嬉鬨兩天,沒做太出格之事,卻讓徐州官紳跟防賊一樣,隻要稍微有點資產的人家便會加強門禁,大白天也房門緊閉,想儘辦法加強護院人手,同時派出奴仆到街頭打探消息,一旦聽說有誰帶人招搖過市便早做準備,把家裡值錢的東西和女人藏起來。
第三天早上,朱厚照出來一趟,便沒進到任何一家人房門,有些百無聊賴。
中午在一處酒肆吃飯,張苑過來跟朱厚照報信,並非朝事,而是告訴朱厚照城裡哪些人家戒備不足。
朱厚照道:“你說這兩天經朕這麼一鬨騰,徐州應該人人自危了吧?”
張苑被朱厚照說得一怔,他沒想到朱厚照居然會有如此“自知之明”,趕緊道:“陛下體察民情,深入百姓家中,與民同樂,他們為何要人人自危?”
朱厚照眯著眼,麵色深沉:“你這不是明知故問?朕那是體察民情嗎?拍馬屁也不是你這樣拍的……朕本來就是想在城裡製造點事端,找點樂子罷了……朕實在是閒得無聊……”
張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跟朱厚照對答,生怕說錯話被皇帝怪責。
原來皇帝知道自己所做並非善事,如此一來想要繼續忽悠下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朱厚照再道:“下午不去那些人家,改去官府逛逛……嗯,就到州府衙門擂鼓鳴冤,說這兩天城裡有賊人出沒。”
張苑瞪大眼道:“陛下,這算……哪一出啊?”
朱厚照笑道:“就當是賊喊捉賊吧!朕不算是賊,純粹是為了好玩……城裡這幫官員不是喜歡替朕張羅嗎?朕就讓他們吃點苦頭,看以後朕所到之處,那些地方官誰還敢亂來……他們不讓朕過好日子,朕也不會讓他們消停。”
……
……
朱厚照果然說到做到,吃過午飯就到衙門報案,檢舉揭發的對象居然是自己,這種事讓徐州地方官員聞所未聞。
徐州知州怕跟朱厚照照麵,乾脆稱病不出,派出同知來接見,表麵上還要裝作不認識,麵對皇帝遞出的伸冤的狀紙,表現出一副重視的模樣,畢竟涉及官員政績,一點都不敢疏忽大意。
朱厚照沒勉強說一定要見到知州,得意洋洋,先把自己當作苦主,又把自己前兩日所為添油加醋抨擊一番,這才厲聲喝道:“你跟劉知州說,若不早些破案,將嫌犯一網成擒,城裡始終不得安生,百姓日子不好過,就算是你們這些當官的不作為……看看,這麼短時間裡,市井便蕭索許多,民生不易啊!”
“是,是!”
這位徐州同知姓何,乃是弘治六年進士,沈溪要比他晚十二年中進士,但彼此官職天差地彆。此時何同知除了在那兒拱手行禮外,基本不敢做彆的。
張苑見對方不回應,便用陰陽怪氣的腔調道:“我家公子的話,你可有聽到?為天子牧守一方,需體諒民生不易,記得多派衙差上街巡邏,若遇到鬨事的一概抓起來,但彆抓錯人了……我家公子帶人上街可不是惹是生非,而是維護市井秩序。”
“知道了!知道了!”何同知按部就班回話,頭垂得越來越低,眼看額頭都快挨著膝蓋了,這種狀況讓朱厚照意興闌珊,一擺手道:“卻不知這徐州地方做事是否妥當,回去看看情況吧……走了!”
言罷,朱厚照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出了州衙,把裡麵上上下下幾十號官吏嚇得雞飛狗跳。
等朱厚照走後,何同知趕緊進去找自家知州,商議對策。
……
……
朱厚照瞎折騰,唐寅和蘇通等人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對於朱厚照到底要達成什麼目的,連一向自詡足智多謀的唐寅都沒看懂,無奈之下隻能把這邊的情況寫信告之沈溪。
原本唐寅想跟沈溪保持距離,但在張永和小擰子相繼跟他示好,且表達結盟之意後,唐寅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在於得到君王多少寵幸,而在於自己背後的靠山是沈溪。
若是皇帝有什麼特殊情況自己卻不跟沈溪打招呼,等於是自絕門路。
唐寅這邊還在忙著寫信,蘇通已經派人把信函送往新城。
不過二人都知道,就算沈溪看到信並及時回複,消息一來一回最快也要個五六天,中間發生什麼事實在不好說,必須要先做出應對。
蘇通沒有主意,隻能登門求教唐寅。
唐寅儘管也沒看懂皇帝的用意,但在蘇通麵前卻表現出一副一切儘在掌握的姿態。
唐寅道:“陛下此舉看似胡鬨,卻也暗藏深意,你還是彆多問……陛下若有吩咐照做便可。”
蘇通聽得雲裡霧裡,道:“唐先生準備如何應付?陛下可是對你有所交待?”
唐寅搖頭道:“陛下這幾日都自行出遊,未曾讓我等隨駕,不過這種狀況應該持續不了幾日,稍後便會有結果……你早些回去吧。”
蘇通見唐寅表現出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隻能匆匆告辭。
唐寅則滿腹疑惑,根本看不懂朱厚照出什麼招,而眼下徐州城內的確鬨出不少亂子,唐寅作為皇帝跟前的“謀士”,對此無能為力,實在是有些汗顏。
……
……
本來唐寅以為消息至少要兩三天後才能傳到沈溪耳中。
但其實朱厚照在徐州城內帶人鬨事的次日沈溪便已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這得益於沈溪麾下情報體係的完善,用飛鴿傳書的話,一千裡的距離,隻需兩三次信鴿接力便可完成信息傳遞。
雲柳把這件事告知沈溪時,非常著急,畢竟此前沈溪就表露出對皇帝胡鬨的擔心,很害怕朱厚照回京途中出什麼意外……雲柳跟唐寅一樣也看不懂皇帝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