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道:“魏公公既已履任南京守備太監之職,就應該想如何才能安一方之民,不要再出現類似這兩日的騷亂,而不是考慮把一個失去權勢的人調出轄區……麵對一隻沒有獠牙和利爪的老虎,依然懼怕,那隻能說明魏公公不夠自信。”
“嗬嗬。”
魏彬即便不認同沈溪的話,這會兒也不敢反駁什麼,畢竟沈溪的地位明擺著,就算罵他,他也要忍著。
沈溪再道:“至於讓一個公爵離開南京這種事,可不是臣子能做的決定……陛下沒交待下來的事,難道本官能擅作主張?如此就不怕被朝野叱罵僭越行事?”
魏彬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唯唯諾諾:“也是,也是。”
沈溪打量魏彬,魏彬下意識地側開腦袋,不敢與之對視。沈溪再道:“來之前,張公公就沒對你有所交待?”
“啊?”
魏彬臉色很不自然,問道,“沈大人說的是……張苑?”
“嗯。”
沈溪點頭,目光好似在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魏彬想了想,回道:“其實咱家是開罪了張苑,才被他調離京城,這也跟咱家突然接掌東廠職司有關……咱家才出任東廠廠督不過九天,就接到南下任南京守備太監的調令……就在三天前,陛下已將東廠事務交還張永張公公……張苑根本就沒有容人之量,咱家憑何要攀附他這棵歪脖樹……”
在沈溪麵前,魏彬絲毫不掩飾對張苑的鄙夷,太監內部明爭暗鬥,但看著一個沒多大本事的人爬到高位,誰都不甘心。
張苑在太監體係中屬於那種要才學沒才學、要人品沒人品、要修養沒修養的異類,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比張苑強,但就是讓張苑這個不學無術之輩爬在最高的位子上,一個個憎惡張苑的同時,卻隻能委曲求全。
沈溪道:“那就是說,他什麼都沒跟你提?”
魏彬再度遲疑一下,隨即道:“之前倒是派人來跟咱家打過招呼,說是到了南京遇到事情一定要第一時間跟他彙報……可南京之事本來就與其無關,咱家犯不著事無巨細都跟他說。咱家寧可把什麼事都彙報沈大人,畢竟您才是大明真正的棟梁。”
沈溪笑道:“魏公公言重了。”
魏彬道:“咱家到江南來,可說人地生疏,王尚書明擺著跟魏國公是一路人,在您麵前王尚書才會說幾句中立之言,等您走後,可能魏國公不在其位依然會謀其政,那時咱家隻能仰仗沈大人的威風,在江南好好治一治這幫地頭蛇。”
“嗯。”
沈溪微微點頭,沒說是否同意魏彬的提議。
魏彬趕緊請示:“沈大人這是同意讓咱家處處請示您了?”
沈溪搖頭道:“有事還是上奏陛下……切記你是陛下的代表,不要怕得罪人,魏公公這幾年在朝中不順,難道想蝸居南京一隅之地,就此過完下半輩子?不如做出點成績來,早些回京城。”
“也是,也是。”魏彬苦著臉道。
沈溪掀開車簾,看著外麵即將抵達的秦淮河碼頭,道:“真有事的話,你可以問問張苑張公公,他讓你來,你就適當給他做點兒事,不要撕破臉麵……至於直接跟本官彙報,於理不合,還是不要如此行事為好。”
……
……
魏彬最後也沒得到沈溪的首肯,他有些犯糊塗,自己到底算不算是沈溪的人呢?
沈溪上了船,船隊開始北上,老遠能看到魏彬站在碼頭上,悵然若失。
“大人,魏公公好像很想投靠到您麾下,聽從您的調遣。”熙兒之前一直在趕馬車,有關沈溪和魏彬的對話被她悉數聽到耳中,這會兒到了船上,她站在沈溪身旁,提醒道,“若有這樣的人為您辦事,江南局勢儘在掌握。”
沈溪問道:“我為何要他來替我做事?”
熙兒稍微一想,認真回答道:“您畢竟還有牽絆在江南,包括咱們親手建立的新城,還有咱們的生意……有個能打下手的當權者幫忙,不好嗎?”
沈溪搖頭:“官場上的事情,你還是看得不太明白。”
熙兒委屈地道:“卑職是不懂,可是你也沒解釋啊……”
沈溪轉過身來,帶著熙兒往船艙走,一直進到船艙內後,沈溪才道:“說到底,魏彬不是我的人,哪怕他表現得再誠懇,再恭敬,他也是張苑的手下,而他以前又是劉瑾閹黨的核心成員……你讓我如何相信他?”
“哦。”
熙兒終於明白過來,卻又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沈溪道:“官場中最重要的就是拉幫結派,我不結黨,不代表彆人不會,看看一個個都想找靠山,都想找到可以庇護仕途的陣營,便明白他們對此看得有多重……在這人情朝廷,最好還是少找那些老奸巨猾之人為自己謀劃。”
熙兒突然想到什麼,問道:“那錢寧呢?”
沈溪搖頭:“錢寧不過是暫時拿來利用一下罷了……你真以為他會甘心在我手下做事?聽說陛下已調江彬和許泰回京城,看來他們之間又要有一場龍爭虎鬥。”
……
……
就在沈溪動身回京城時,作為過去一年多時間裡皇帝跟前風頭最勁之人,江彬也得到朱厚照征召。
江彬很鬱悶。
本來仗打得不錯,甚至還算是有功之臣,就等著領賞,卻因兩個不相乾的女人險些讓仕途就此毀於一旦。
在江西找了差不多兩個月時間,仍舊沒有任何有關婁素珍的線索,此時江彬已經確定婁素珍淹死在江水中,就在他心灰意冷時,皇帝突然讓他回去,他立即意識到這可能是自己最後的機會。
跟他同行的還有許泰。
許泰跟江彬的情況有所不同。
許泰是副總兵出身,經曆過的事情遠比江彬多,對於這種宦海浮沉之事看得沒江彬那麼重,這也跟許泰沒有爬到江彬一樣的高位有關。
但許泰得到皇帝征召後,也感覺到一股重新做人上人的喜悅,不過北返的路上他很少跟江彬對話,因為許泰覺得江彬這個人很可能是個瘟神,不如與之保持一段距離,這樣出了事情也不至於受到牽連。
江彬跟許泰一起到了安慶府,這既是他們建立功勳的榮耀之地,也是他們的傷心地。
當晚二人沒有下榻官驛,隻是隨便找了家普通的客棧落腳,地方官給二人送來豐厚的禮物。
軍中江彬有一定聲望,便在於禦駕滯留安慶期間,江彬表現出不錯的將軍素養,統率將士取得幾場不大不小的勝利。
不過此時,江彬就像是一隻喪家犬,抵達安慶府城後他得到一個很不好的消息,錢寧被皇帝重新委命為錦衣衛指揮使,正跟沈溪一起從南京出發動身北上。
“你怎麼回事,不想跟著本將軍乾了,是嗎?”江彬當晚直接闖進許泰的屋子,不由分說,劈頭蓋臉質問起來。
許泰本來正在跟手下商議趁著戰亂初定在江西購置田宅的事情,見到江彬,趕緊把手下給打發走,這才過來向江彬行禮問安,然後問道:“江大人作何火氣如此大?”
江彬冷笑不已:“沒聽說麼?錢寧那小子巴結上沈大人這棵大樹,官複原職……以後咱的日子沒那麼好過了。”
許泰無奈地道:“怎麼還有心去想錢寧的事?咱是否能得到陛下的信任都成問題……江大人,末將不是那意思,以末將想來,咱是否該準備一些敬獻給陛下的禮物?陛下已知鐘夫人丟失的事情,回去後若是我等並非是被啟用,而是問罪的話……”
“不可能。”
江彬態度極為篤定,“陛下若要問罪,直接派人來傳旨便可,有何必要把我們召回去?”
許泰遲疑地道:“萬一……”
“沒有萬一。”
江彬目光堅毅,咬牙道,“至於找女人之事,聽說陛下現在對沈皇後恩寵有加,暫時不可能再跟外麵的女人有染。我已想好對策,給陛下送禮不如給皇後送禮,錢寧可以巴結沈大人,咱們也去巴結……誰能討好沈大人,誰就能在陛下跟前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