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道:“我跟你說啊,其實我並不想留在大明當官……這個官不好當……”
“老爺?”
惠娘用驚訝的目光望著沈溪。
沈溪歎道:“我老早就有出走海外的想法,其實大海彼岸,有更廣闊的天地等著我,這樣我們就可以免去世俗之人的看法,到那時根本不需要避諱旁人異樣的目光,你可以輕鬆融入沈家,這樣不好嗎?”
惠娘避開沈溪的目光,站起身來走到窗前,背對沈溪:“老爺千萬彆有如此想法,妾身現在過得很好。”
沈溪道:“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相認,一輩子生活在痛苦中,這樣真的好嗎?其實這次我就想一走了之,帶著你,帶著沈家上下……但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割舍不下,不是權力地位,而是我在大明尚未完成的使命。”
惠娘望著沈溪,搖頭道:“老爺位高權重,不安安心心在朝中做一個權臣,卻要流落海外當個野人,赤手空拳打造一片天地……這是老爺希望過的生活?”
“嗬嗬。”
麵對惠娘的問題,沈溪隻有苦笑的份兒。
因為很多事,連沈溪自己都沒想好。
這次南下他基本搞清楚洋流方向,再結合從佛郎機人那裡獲取的水文資料,隨時都可以帶著船隊離開大明,到美洲或者大洋洲發展。
他可以建立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國家,按照他想要的方式發展,推動科學技術進步,但又知道這太過理想化。
好像隻有改變大明,促進華夏社會整體進步,才算完成使命,其他都不算。
……
……
沈溪跟惠娘會麵後,準備動身回京。
此時沈溪提唐寅留守江南的奏請終於得到答複,朱厚照表示同意,頒旨將唐寅任命為南京兵部左侍郎,以欽差的身份督管江南軍政,完成之前沈溪撤下徐俌後尚未完成的改革。
徐俌和魏彬前途未卜,南京兵部尚書王佐告老還鄉,唐寅實際上是履尚書職,為改革掃清了絆腳石。
唐寅跟沈溪很快都要啟程,一個赴南京,一個去京城。
臨行前,唐寅前來請示,讓沈溪“指點”他此行該如何施政,畢竟此番去南京是沈溪一手促成。
簡單的踐行宴上,沈溪給唐寅倒了一杯酒,道:“伯虎兄要怎麼做,不必來問我,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獨自完成決策。”
唐寅急道:“這怎麼行?在下就怕把事情弄糟。”
沈溪笑著搖搖頭,用鼓勵的口吻道:“若是兩年前伯虎兄說這話,在下雖然嘴上不認同,但心中確實抱懷疑態度。但到今日,伯虎兄能力已足夠,唯一欠缺的隻有自信……伯虎兄可以大刀闊斧地完成改革,再大的困難,也相信你能處理好。”
沈溪對唐寅的評價非常中肯,唐寅能夠理解,換作幾年前,他對自己丁點兒自信都沒有,但跟在沈溪身邊連續磨練後,他僅僅是心中沒底,卻也躍躍欲試,覺得自己其實就差了一點火候。
二人喝了幾杯,唐寅不由提及過去幾年跟沈溪走南闖北的經曆,沈溪突然正色道:“以前在戰場,跟敵人麵對麵地廝殺,直觀而殘酷。官場交鋒其實遠比戰場更加複雜,敵人更加隱秘,出手也更狠辣,往往不遺餘力,許多時候你甚至不知道得罪了誰就落馬了……”
唐寅眨眨眼,試探地問道:“卻不知在下到南京後,最該提防之人是誰?”
沈溪笑著反問:“你說呢?”
“唉……”
唐寅頓時很尷尬,歎息一聲,道,“在下愚鈍,官場曆練幾年,沒做出成績,之前平寧王之亂說是有功勞,卻不過是走馬觀花,往江西走了一趟……真正的功勞還是在隱身幕後運籌帷幄的沈尚書身上。”
沈溪道:“伯虎兄何必妄自菲薄?”
唐寅望著沈溪:“其實在下還是希望得到一些指點,南京官場錯綜複雜,勢力盤根錯節,就怕在下去了後,難以全身而退。”
沈溪想了想,正色點頭,算是同意唐寅的說法。
唐寅目光中多了幾分期待,覺得沈溪應該會提點他兩句。
但最後沈溪僅限於點頭,拿起酒杯道:“來,你我滿飲此杯,祝伯虎兄就此鵬程萬裡,青雲直上。”
唐寅頓時無語,到這會兒他終於明白,這次往南京真的要自力更生,沈溪一點都不打算提點,哪怕他在南京死於非命,也隻能怪自己能力不足。
……
……
唐寅要去南京赴任,南京官場一片風平浪靜。
對於那些官僚和統兵勳臣來說,他們最怕的不是唐寅,而是沈溪。
不但唐寅把自己當成沈溪的影子,就連江南官場也普遍如此認為,唐寅到南京在旁人看來就是沈溪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翌日一早,唐寅和沈溪來到新城北門,正要拱手作彆,不想北邊煙塵大作,大批馬隊前來,派人去查才知道是南京派來迎接的使者。
來使名叫李良玉,並非文臣,而是南京守備衙門指揮,乃六品武職,此行帶了兩百多騎,還有二十多輛滿載的馬車。
“這是下官的一點心意,望兩位大人笑納。”
沈溪帶唐寅去見李良玉,本來他可以一走了之,但想了想還是準備見見,為唐寅壯壯聲色。
跟在沈溪身後的唐寅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沈溪昨日沒提點他,今天卻帶他來見南京派來的使者,用意何在實在琢磨不清。
沈溪笑道:“李將軍有禮了……這心意可不小,豈是你一人能提供?都有誰,禮單上列清楚了嗎?”
李良玉未料沈溪如此直接,不過以他的身份,跟沈溪見麵已不屬於“高攀”,簡直是高山仰止,當下趕緊把懷中的冊子拿出,呈遞給沈溪:“沈大人明鑒,南京各位大人為您準備了厚禮,這隻是其中一部分……當然還有唐大人的,下官不過是來為兩位大人引路……”
唐寅很清楚沈溪不喜歡官場送禮這一套,道:“沈尚書要回京師,不會去南京。”
李良玉笑道:“途經南京也好啊……之前沈大人不就去過一次?不過那次沈大人走得急,南京各位大人未曾好生款待……這次回京師時間應該不是很趕,想來再去一趟也未嘗不可……”
沈溪臉上掛著笑容,看了看唐寅,似乎在暗示什麼。
唐寅心裡直打鼓,暗忖:“沈之厚此舉,不會是敲山震虎,讓我知道官場險惡,敬酒、罰酒並存吧?”
沈溪很快回過頭,笑道:“你非本官,怎知時間不趕?陛下定了期限,本官的確沒閒暇前往南京,請李將軍幫忙帶句話,就說他們的好意本官心領了,實在是君命難違啊……不過唐侍郎此番卻要往南京赴任,不如請李將軍一路護送?”
“這……”
李良玉愣住了,他背負的任務主要還是請沈溪前往南京一敘,唐寅隻是附帶。
唐寅道:“怎麼,李將軍不想遵命行事?”
沈溪聞言不由又在笑,這笑容再次讓唐寅心裡發毛,“沈之厚怎麼突然成了笑麵虎?他這笑意到底代表了什麼?”
沈溪在笑,不過是覺得唐寅有了官威,學會以勢壓人了。
李良玉則趕緊道:“唐大人前往南京,下官自會傾力護送。”
“那就走吧。”
唐寅不想跟李良玉多廢話,看了沈溪一眼,又情不自禁道,“這所謂的心意,勞煩李將軍帶走,沈尚書為官清明,朝野儘知……你這麼當麵送禮,是想壞沈尚書清名嗎?”
“下官絕無此意。”李良玉急忙解釋。
唐寅嚴肅地道:“那就是了,把東西收好,誰家的還到誰家。沈尚書,在下如此安排沒問題吧?”
沈溪笑著點頭:“如此正合本官心意。”
唐寅跟著點頭,又望著李良玉:“事不宜遲,趕緊出發吧,在下不想耽擱行程,畢竟皇命在身……沈尚書,在下這就上路了,後會有期。”
沈溪微笑拱手:“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