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鐩來跟沈溪彙總工部預算時,順帶提了一句:“……幸好是之厚你,而非當初劉瑾那般的閹人,不然朝廷非出亂子不可。”
沈溪道:“時器兄是拿我跟劉瑾作比?”
“哈哈。”
李鐩笑道,“這可不是言笑,之厚做事沉穩,深得朝中文武百官信任,又不拉幫結派,以後這朝堂非你來當頂梁柱不可。”
聽似對沈溪的恭維,但其實沒有正麵回答沈溪的問題,顯然包括李鐩在內,都擔心沈溪擅權。
沈溪沒有跟李鐩繼續就此話題進行深入討論,轉而道:“工部來年預算可能要削減,尤其是中原地區災後重建,不能以朝廷調撥款項為主要手段。”
李鐩問道:“這是為何?”
沈溪道:“隨著河南吏治清明,災後地方重建做得很好,我已跟戶部打過招呼,讓他們跟朝廷上奏減免中原受災之地未來幾年的錢糧賦稅,這是大頭,同時促成流落各地的災民回歸家園。至於中原各城塞修建,還有黃河、淮河堤壩工程,會另行撥款。”
“那……意思是說,工部預算需要修改?”李鐩有些不情願。
年前年後工部忙活許久,才把詳細數字給總結上來,本已過了戶部和內閣,上奏皇帝,隻等候朱批,現在卻卡在沈溪這裡,而李鐩自認跟沈溪關係不錯,沈溪不會給他出難題才是。
沈溪道:“若跟往常年一樣,把賑災和修堤壩的錢劃撥下去,從河南巡撫和布政使司衙門,再到地方府縣官員,必定層層盤剝,錢糧用不到實處,反而不如從京師調專人去負責此事。”
“不用巡撫,那就得重新委派欽差?”
李鐩對沈溪的邏輯不太理解,便在於大明巡撫不是常職,本身河南巡撫就是朝廷派去中原負責修繕河堤以及維護地方安穩的“欽差”,現在沈溪不相信河南巡撫衙門,連錢糧都不調撥過去了。
沈溪不想跟李鐩解釋清楚,道:“此事容後再議,總歸先按我說的來吧。”
沈溪作為吏部尚書,本身不監管戶部和工部事務,但現在皇帝委派沈溪監國,沈溪的話便管用,李鐩不想去跟他爭,當即:“那就把調中原的錢糧做出更變,其它不動,是這意思吧?”
沈溪微笑著點點頭:“可能需要時器兄回去後忙活一晚,妥善進行修改。”
“那倒不是什麼大事。”
李鐩笑嗬嗬道,“不過你還是要趕緊跟陛下上奏,若是地方上鬨出什麼亂子……也不好,最好是預算跟新的政策一起下達。安穩為主!”
李鐩顯然怕中原地方知道朝廷在當年修河預算上做出裁減,會鬨出亂子來。
沈溪笑著點頭,便當是同意了。
……
……
朝廷各部預算,在正月底前基本都得到妥善解決。
六部尚書並非人人都來見過沈溪,兵部開支巨大,江南又是銷金的無底洞,王瓊也未親自前來拜訪。
司禮監那邊,張永幾次來找沈溪,一邊問詢有關運河沿岸建造行宮之事,一邊又像個幕僚般每次都來給沈溪“出謀劃策”,卻一次都未得沈溪采納。
西北預算基本得到通過,等於說沈溪在這個問題上跟朱厚照達成默契。
沈溪想方設法阻止朱厚照在運河沿線修造行宮,卻並未阻止朱厚照在宣府乃至九邊大興土木,便等於是告訴朱厚照,你以後常往邊關可以,但再想南巡去遊玩則不行。
二月初一,張永跑來找沈溪,專門便提到了內府調撥款項未得批準之事,因為這些預算不在工部或者戶部預算內,張永作為司禮監留守京師之人,朱厚照先給蕭敬施壓,再由蕭敬通知張永來找沈溪“理論”。
張永道:“沈大人,陛下對於運河沿岸城是未及時修造行宮之事,很著惱,很多工程不都開始了?難道要潦草收場?”
沈溪打量張永:“陛下人在西北,暫且沒有南下打算,今年要動的工程那麼多,九邊更是要修補長城,如此大的開支,難道不應該削減一些一些無關緊要的開支?”
張永哭喪著臉道:“天家無小事,陛下要修行宮,用不了多少銀子吧?”
沈溪拿出一份東西,卻是之前內府有關修建行宮的詳細奏請,並非原本,而是沈溪做出的謄本。
沈溪道:“從預算看,要動用二百五十萬兩銀子修建行宮,加上去年投入的六十萬兩,合計要三百一十萬兩銀子,甚至更多!”
“這……”
張永早就知道這數字,卻沒料到沈溪準備如此充分,當然這數字讓人不可接受,但也僅限於弘治朝時,自從大明跟佛郎機人通商後,朝廷財政狀況已大有好轉。
沈溪歎息道:“備戰跟佛郎機人的戰事,不過才調撥不到五十萬兩銀子,為了修建行宮就要三百萬兩,這合適嗎?”
張永道:“這是陛下問的,您就算有意見,應該跟陛下提才是。聽說江彬為此還跟陛下進言不少,大概的意思是想讓陛下從民間想辦法,比如拍賣宮裡的古玩,還有賜爵等來籌集資金,如此也可修建更多的行宮,不但在運河旁,還要在關中、江南各處,就怕事情鬨大啊。”
沈溪打量張永:“如此說來,張公公也不支持運河沿岸修造行宮?”
“這是當然。”
張永義正詞嚴道,“為人臣子,當然知道何事著緊,修建行宮可以等日後再說,現在著重是要備戰遠征佛郎機……等開戰後,大明的國庫就緊張了,就算現在有銀子,也要省著點花。”
沈溪點了點頭:“看來張公公實乃治國良臣,在下也正是如此想法,不妨由你我二人一同上奏陛下,提出此事,你看如何?”
“啊?”
張永趕緊擺了擺手,“您是監國,您來上奏便可!咱家告辭……”
到最後張永為了躲避跟沈溪聯名上奏,逃也似地離開吏部衙門。
……
……
沈溪的上奏,於二月初四送到宣府,由蕭敬呈遞給了朱厚照,專門提到有關運河沿岸主要城市停建行宮之事。
朱厚照很不滿意,因為從年前戶部調撥五百萬兩款項的時候,朱厚照就已決定修行宮,而且前期銀子已投了進去。
“這不是半途而廢嗎?”
沒等蕭敬做出評價,旁邊侍立的江彬便不客氣地說道。
江彬最近又得寵幸,朱厚照對舊人總是有種特殊的情感,再加上現在朱厚照對於外麵的女色不感興趣,當初婁素珍和鐘夫人的事暫告一段落,江彬做事勤快,也就跟錢寧一樣得到朱厚照重用。
隻是現在江彬沒法跟全盛時相比,但江彬有一點比錢寧更有優勢,那就是他留在宣府,又因是世襲軍戶出身,在軍中如魚得水,漸漸又得皇帝歡心。
朱厚照道:“前麵投進去多少銀子了?怎麼也該有一二百萬兩了吧?很多行宮是否都已修建起來?”
蕭敬道:“回陛下的話,從之前的賬目看,前麵投進去的物料款項,大概二十萬兩,人工二十萬兩,而在其它款項上,也有二十萬兩上下,總共六十萬兩。”
朱厚照很不高興,皺眉道:“朕去年從江南回來時就在修,地方上也調撥了款項,回到京城後又再次調撥,怎麼才六十萬兩?”
“正是。”蕭敬有點怕被朱厚照責難,畢竟這件事他是沒有參與,對於款項的調度他不太清楚。
江彬行禮:“陛下,以臣之前的估算,要修建成這一係列行宮,適合陛下南巡時入住所用,大概需要四百萬兩銀子上下……”
朱厚照看了看沈溪的上奏,道:“四百萬兩不可能,朕伸手要個二百萬兩,都被推三阻四。”
蕭敬在這問題上並不支持朱厚照,以他務實的性格,自然是希望朱厚照把銀子用在對的地方。
蕭敬道:“陛下,沈尚書所提極是,如今朝廷各處都需要用銀子,您暫時又不南巡,花銀子修建行宮實在沒那必要,江南為備戰,一次才調撥五十萬兩銀子……”
朱厚照黑著臉道:“這唐伯虎也是,讓他申報,他就申報五十萬兩,難道他不能要二百萬兩?”
蕭敬苦笑道:“陛下,畢竟是備戰,不是正式開戰。”
“行了。”
朱厚照擺擺手,“這件事朕會再跟沈尚書商議,修中原行宮的事先放放,宣府的土木工程沒落下便可。”
蕭敬趕緊道:“回陛下,宣府各處修繕工程都無問題,還在要塞北增加了很多堡壘,用以在敵襲時藏兵和備戰。”
朱厚照滿意點頭:“朕有銀子,現在卻沒法調動,若是能想怎麼用便怎麼用就好了。希望兩年後跟佛郎機人開戰,可以把佛郎機人的銀礦全搶回來,若是國庫一年有個兩三千萬兩銀子進項,朕做什麼事用得著如此節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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