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8章 保佞臣(2 / 2)

寒門狀元 天子 11924 字 2024-03-19

“關押在牢中。”

蕭敬道,“不過老臣聽說,他的境況不太好,身上有傷不說,還因為染病……用飯食都很困難。”

朱厚照本來對江彬滿腔憤恨,聽到這話有些不忍了,道:“快帶朕去看看!”

……

……

江彬這幾日的遭遇有些淒慘。

被押送至宣府的路上就遭到諸多虐待,到了地頭又被關押在陰暗的地牢中,加上之前受傷未愈,還被故意安排到環境最惡劣的水牢,讓他得了嚴重的風寒,昨日才從水裡撈出來,此時已昏迷不醒。

朱厚照很關心江彬這個下屬,他親自去探監,到了地方發現江彬狼狽不堪,連他印象中的乞丐都不如,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好像已經死了,渾身散發出刺鼻的惡臭,頓時皺眉不已。

“這是怎麼回事?”朱厚照略微有些不滿,哪怕他真打算好好教訓一下江彬,也沒想過要用如此手段折磨。

蕭敬在旁道:“陛下,老臣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軍中囚犯大概都如此吧,隻是他受傷和染病在身,看起來更嚴重些。”

朱厚照仔細回想了下,確實是他下旨把江彬當成罪犯看待,下麵的人對罪犯的確沒什麼好客氣的,隻是朱厚照對眼前江彬的遭遇大為不忍。

“打開牢門。”

朱厚照並不是那種拘泥的皇帝,準備近距離探視。

蕭敬趕緊提醒:“陛下,切不可如此,這裡很臟,也不知他患了何病,萬一近了感染什麼病回去,那怎麼得了啊!龍體要緊啊。”

“開門!”

朱厚照毫不客氣地呼喝。

隨即有獄卒過來打開門,朱厚照跨步入內,惡臭味更加刺鼻,使得朱厚照想上前觸碰江彬鼻息的念頭打消,他站在江彬身前不到五步的地方,看了很久,沒發現江彬睜過眼。

“陛下,人沒死,有口氣。”

獄卒上去仔細查看過後,回頭對朱厚照奏稟。

朱厚照怒氣衝衝地質問:“好端端一個人,能被你們折磨死!這裡是鬼門關嗎?朕的救命恩人都如此,那普通將士又如何?”

蕭敬小聲在朱厚照耳邊道:“陛下,這裡是關押逃兵和俘虜的地方,軍隊的牢房想進來可不容易,江彬犯下大罪,不能因他的身份而有所偏狹啊。”

“用得著你來教訓朕?”

朱厚照怒從心頭起,直接喝斥。

或許是朱厚照的聲音太大,江彬身體稍微活動一下,眼皮子動了動,卻沒力氣睜開,最後又無聲無息。

朱厚照道:“安排太醫醫治,一定要把人給救回來,出了事拿你們是問!”

此時的朱厚照不記得要追究江彬罪責,好像他是專門來救人一樣,直接讓侍衛把江彬帶走,還找太醫為其醫治。

……

……

江彬的遭遇,很快傳到王守仁耳中,王守仁知道後唉聲歎氣,因為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本來他想讓江彬直接死在獄中,鏟除一個奸佞,卻未料到反而適得其反,朱厚照好像連追究的意思都沒有了。

王守仁意識到這件事可能會被皇帝追查,如此境況下他隻能設法求助他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直屬上司兵部尚書王瓊。

他寫了密信給王瓊,大概說明此事,而且暗示一切都是他指使。

消息發出後,王守仁寢食難安,覺得自己很可能會被朱厚照清算,哪怕這件事他根本就沒做錯。

京城那邊的王瓊得到信函後,非常吃驚,未料王守仁居然會對江彬痛下殺手,雖然王瓊也想讓江彬死,卻沒想過動用一些卑鄙的手段,此時王瓊也聽說了朱厚照從牢房內救出江彬之事。

出了此等事,王瓊意識到若皇帝追究,他這個兵部尚書保不住王守仁,不過他不敢聲張,先想到怎麼把事情壓下去,儘量不讓朱厚照追查到王守仁身上,但顯然王守仁做事沒沈溪那麼縝密,事情很快為朱厚照知曉。

負責調查此事的主要是東廠,也有錦衣衛配合,江彬安插在朱厚照身邊的人起到關鍵作用,這些人靠江彬起家,自然不願意以後在朝無依無靠,調查時竭儘全力,而且難免添油加醋。

朱厚照拿到結果,怒火中燒,當即將蕭敬和錢寧召來,在這件事上他甚至沒通過身邊兩個得力乾將。

“真是豈有此理,居然有人謀害朕的心腹愛將!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朱厚照在蕭敬和錢寧麵前咬牙切齒地咆哮起來。

蕭敬和錢寧都不敢應答。

蕭敬知道自己在皇帝身邊伺候時日無多,錢寧那邊也因之前的戰敗而心驚膽寒。

朱厚照道:“馬上將王守仁拿下,朕要問他的罪!”

蕭敬臉色大變,道:“陛下,不知王侍郎犯了何罪?這……總歸要有個理由啊!”

朱厚照將手上調查後整理成的冊子丟到桌上,怒不可遏:“光是欺君罔上這一條,就足以滅他九族!敢跟朕玩花樣,當朕是白癡嗎?這案子朕要禦審,看是誰給他的膽子!居然敢背著朕殺大臣,他以為自己是誰?”

到這會兒,蕭敬才意識到江彬遭殃出自王守仁的手筆,之前他還奇怪為何軍方會把江彬往死裡整,他本來還以為是江彬引起公憤所致。

麵對暴怒的皇帝,蕭敬隻能遵命行事,眼下最炙手可熱的宣大總督,很可能是未來兵部的當家人,以極其不光彩的方式在張家口下獄,隨即押送至宣府。

……

……

王守仁下獄的消息震動朝野,到底他出身不凡,翰林學士之後,又是兩榜進士,能力也得到認可,再加上王守仁做的事引發朝官的強烈共鳴,覺得整江彬純屬為國鋤奸,打從心眼兒裡替王守仁不值。

王守仁押送前往宣府的途中,王瓊上奏為其開脫,他可不敢說這件事是由他指使,隻是說念及王守仁以往的功績,還有其赤膽忠心,提到王守仁的父親王華對朝廷的貢獻……

王瓊很清楚自己在正德皇帝心目中並無多少分量,無奈之下趕緊去見沈溪,希望通過沈溪為王守仁說情。

又是夜深人靜,王瓊故技重施,到沈府求見,二人在沈溪書房會麵,時間比上一次更晚。

沈溪對王瓊的來訪無任何意外,王瓊幫王守仁說話天經地義,連沈溪都不想因為一個江彬而讓王守仁就此離開曆史舞台。

“……之厚,你也知道伯安的脾性,他嫉惡如仇,江彬此人無德無能,作為全軍前鋒在草原釀下空前慘敗,將您打下的良好基礎破壞無遺,是個人都會氣憤,而且伯安在這件事沒做什麼,都是下麵人義憤使然……”

王瓊不停為王守仁開脫,意思是這件事王守仁責任不大,要追究也拿下麵執行的人開刀,這跟沈溪的意見相違背。

就算你要救自己的得意助手,也不能拿下麵那些不起眼的人做擋箭牌!王守仁不該死,下麵的人就該死嗎?

沈溪道:“伯安做這件事實在太過衝動,若這種手段有用的話,陛下身邊會有佞臣存在嗎?忠臣在關乎社稷安穩的問題上不守規矩,就跟佞臣沒什麼區彆,不能因為佞臣邪惡,便用惡法對待。”

沈溪說這些話時不免想到自己的作為,覺得王守仁隻是行事不夠縝密,不該讓人發現,因為沈溪也覺得王守仁沒做錯,在用惡法的問題上,他可比王守仁強了太多,但隻要能保守秘密,彆人就拿他無可奈何。

“王守仁是個老實孩子,不會辦事,這種事做了還能泄露出去,真是活見鬼……找人辦事,你得先把自己摘出去,不能利用手頭的權力讓人辦事,最好是用銀子暗中收買人,這樣就算出事也沒法追查!”

王瓊自責地道:“都是我缺少對下屬的管束,還有就是他太想整肅朝中奸佞之臣……可是陛下……為何要保江彬如此小人?”

沈溪搖搖頭:“江彬做錯事,陛下本來會治罪,現在伯安這麼做,結果適得其反。陛下寵信江彬不是沒有道理,此人救過陛下,而且很會辦事,陛下身邊並非隻需要我們這些文臣當差,有些事非得用他這種人……”

王瓊不解地望著沈溪:“之厚,你……”

沈溪道:“德華兄不要以為在下是在替江彬開脫,單討論如何讓伯安免於陛下追責,最重要的還是要讓陛下知道,其實伯安隻是做事過激了些,是出於對出征失敗的氣憤,而非發泄私怨。”

“嗯!?”

王瓊仔細思索沈溪的話,不自覺拿沈溪的意見跟自己的想法印證,看看是否有能夠學習借鑒的地方。

沈溪再道:“陛下對待大事寬厚仁慈,最重要的是陛下講道理,江彬犯了錯這是事實,哪怕陛下不追究,從軍法上來說江彬也該得到懲罰,隻是江彬身上有傷,還染病不起,這才讓情況變得糟糕起來,傷病終歸不是伯安帶來的。”

王瓊道:“那就是讓陛下覺得,伯安其實沒做什麼?”

沈溪苦笑了一下,搖頭道:“我們不在宣府,說什麼做什麼都難以影響陛下的決定,為伯安說情的上奏我會上,等陛下冷靜下來把事情考慮清楚,相信不會為難伯安。”

“希望如此吧。”

王瓊語氣多有無奈,顯然意識到自己沒有更好的辦法。

現在有沈溪一起上奏說情,總歸自己沒白跑一趟,隻是他覺得沈溪在這件事上還是太過保守,在他看來,沈溪有更加直接有效的辦法,隻是沈溪好像有意避免跟皇帝交惡,不采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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