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的老對手張苑又回司禮監擔任秉筆太監,算是很不好的消息,但總的來說張永還是很興奮的,多年夙願一朝完成,好像人生也了無遺憾,至於張苑他覺得沒什麼必要擔憂。
“真不知你高興個甚。”
小擰子對張永的興奮多少有些不屑,白了張永一眼。
張永笑道:“多虧擰公公您禮讓,其實這職位非你莫屬才是,不過卻便宜了李興和張苑,咱倆可是一體的。”
小擰子沒好氣道:“你當咱家羨慕嫉妒才說這話?也不想想陛下為何要把你提上來,門口那位的事你能解決得了嗎?”
本來張永很高興,聞言身體一震,突然明白很多事。
“你……”
張永感覺無言以對,正如小擰子所言,他上任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沈溪“請”回京城,若事情順利,那他的職位將會穩固下來,可一旦失敗,他很可能會成為最短命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剛上任就會被朱厚照卸職。
小擰子道:“現在你上位了,先說一聲恭喜,不過醜話說在前麵,若是勸不動沈大人,自己去跟陛下領罪,彆想牽累他人下水。”
張永神色尷尬,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隨即小擰子也往內院去了,張永站在那兒半天沒回過神來。
……
……
張永走馬上任,出了行在去跟蕭敬見了一麵,本意是傳達朱厚照的旨意,不想這邊蕭敬已知曉。
蕭敬對於自己卸任司禮監掌印之事很是淡然,好像早就等著這一天,正式卸任後他反而神清氣爽,整個人仿佛年輕了幾歲,滿臉的皺紋都似乎消失了,這種精神狀態張永根本無法理解。
蕭敬提醒道:“現在你到了這位子上,好好輔佐陛下,朝中事要多擔當,可不能把什麼都往外推,彆忘了劉瑾的前車之鑒啊。”
張永頷首:“多謝蕭公公點醒。”
“嗯。”
蕭敬點頭道,“不過你也要明確現在朝中格局,沈之厚到宣府來是為勸說陛下誅除江彬,但陛下無意動江彬這人,這件事繼續發展下去,勢必造成君臣間的嚴重對立,朝廷也會出大亂子,現在此事交給你,好好掂量著辦。”
張永趕緊問道:“不知蕭公公有何好建議?”
蕭敬搖頭苦笑道:“若有好建議,老朽也不至於落得這般田地,陛下對老朽不滿日久,咱都是自己人,沒什麼好隱瞞的,在陛下跟前做事得處處留心……”
雖然蕭敬沒明說,但張永卻明白是什麼意思:“這是提醒我伴君如伴虎啊。”
蕭敬再道:“沈之厚雖然年輕,但也是先皇欽點的顧命大臣,處理事情有禮有度,謝閣老對他寄望甚深,在這件事上切勿跟他交惡,否則必然千夫所指……他現在已是監國,未來更是內閣首輔的不二人選,你要多協助他做事。”
“嗯。”
張永麵色拘謹,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蕭敬施施然站起來,衝著張永拱了拱手,然後叫來家仆開始收拾東西。
張永起身問道:“蕭公公這就走?其實可在宣府多停留幾日。”
以張永想來,蕭敬到底施政經驗豐富,可以聘請蕭敬當自己的幕僚,遇到事情可以多問問蕭敬的意見,必要時還可以把這個“前任”推出來當替死鬼。
蕭敬卻是那種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完全不眷戀權位,道:“陛下讓回,這就走,遵照陛下禦旨辦事總歸沒錯,這裡就交給你了。”
……
……
張永彆提有多懊惱了,他從蕭敬這裡沒問出策略,隻能硬著頭皮去勸說沈溪,卻不知該如何說起。
行宮門口,沈溪好像木杆立在那兒,張永遠遠看一眼,正要往前走,錢寧過來笑著恭維:“還沒好好跟張公公說聲恭喜,以後多仰仗張公公您了。”
張永對錢寧倒是沒多大意見,道:“沈大人那邊,該怎麼勸啊?”
“這個……”
錢寧雙目圓瞪,“一切聽從張公公吩咐。”
張永不耐煩地道:“算了,問你也是白問,你彆過來打擾,咱家要去跟沈大人交談……”
說完張永走向沈溪,一直到沈溪跟前,輕輕咳嗽一聲算是提醒,沈溪睜開眼,掃視他一下。
張永麵色尷尬,拱手道:“沈大人,有件事跟您通知一下,咱家這不剛去麵聖麼……陛下說讓咱家接替蕭公公,做司禮監掌印,以後多多關照。”
“恭喜了。”
沈溪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
張永麵色略帶淒苦:“有什麼好恭喜的,連起碼的替陛下分憂都做不到,咱家汗顏啊!”
說這話時,張永眼巴巴地望著沈溪。
沈溪嗤笑一聲:“怎麼,我站在這兒,礙著張公公你的前程了?”
“不不不……”
張永趕緊解釋,“咱家並無此意,您想在此停留多久都可,隻是……咱家不知該如何做好差事,想請沈大人多提點。”
沈溪搖頭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張公公若有對公事不解之處,當求教蕭公公,而不是來問本官……內官和外臣見麵交談一向是忌諱,張公公在司禮監並非一兩日,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才是。”
這話等於是直接回絕張永,其實沈溪很清楚張永不是來求教他,而是想讓他“知難而退”,但到這個地步,他已不可能退縮。
張永道:“蕭公公什麼脾性沈大人您該有所耳聞,知道退下來,他對咱家三緘其口,咱家不得已才來求教沈大人。沈大人在朝中多年,總能指點一二吧。”
沈溪搖搖頭,懶得搭理張永。
張永歎息:“沈大人定以為咱家是來當說客,勸您回去,其實不然,陛下除了安排差事外,並未提任何事,沈大人您……”
本來張永還想替君臣間說和,但等話出口後便後悔了,因為他意識到朱厚照對沈溪“罰站”之事不聞不問,體現了皇帝對臣子的不重視,或許會引起沈溪的強烈不滿。
沈溪道:“張公公到了這位子上,好好做事,本官能提點的就這麼多,彆的事既不相乾,也最好不要過問。”
“這……”
張永臉色彆提有多難看了,皺眉問道,“沈大人,您可有事呈奏陛下?”
沈溪搖頭:“麵聖後自會說。”
“嗯。”
張永點了點頭,卻是他先“知難而退”,選擇回避進了行宮,入內後一頭冷汗,錢寧趕緊遞上手帕。
……
……
朱厚照安排張永當司禮監掌印,就是讓張永去驅離沈溪,他本來在等“好消息”,卻一天都沒個音信。
沈溪在行宮外等了一天兩夜,朱厚照緊張起來。
“不吃不喝?立在那兒沒事嗎?沒暈倒或者體力不支?”
朱厚照問詢小擰子情況時,臉上滿是關切之色,對沈溪的身體狀況很在意。
小擰子道:“回陛下,沈大人暫且沒事,以奴婢想來他多次領兵出入草原,身體應該能扛得住。”
朱厚照惱火地道:“讓張永辦事,他怎麼當逃兵了?人呢?”
小擰子本來可以趁機說張永壞話,但他知道自己跟張永是一夥的,隻能隱忍地道:“張公公多次去勸說沈大人,但沈大人態度堅決,非見陛下不可。”
“氣死朕了,就沒一個頂用的嗎?”朱厚照怒氣衝衝,要去砸東西,還沒等伸手,隻見裡麵出來一人,臉色瞬間變得非常尷尬。
出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沈溪的親妹妹沈亦兒,也是朱厚照最發愁的人物。
沈亦兒過來,渾然不顧小擰子在場,喝問:“我大哥來了,你讓他在外麵等兩天,這算什麼意思?想讓我大哥身體吃不消?他病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朱厚照態度瞬間軟化下來,道:“這不……朕也在想辦法……沈尚書就是不離開……朕也沒辦法啊。”
說著話,朱厚照擺擺手示意小擰子退下,小擰子還沒後退兩步,就被沈亦兒叫住。
“站住!”
沈亦兒先朝小擰子喝了一聲,再看向朱厚照,“我大哥來求見,有事要說,你不見他他肯定不會走!你說你沒辦法?根本就是誠心想害我大哥。”
小擰子這會兒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覺得自己聽到的話都是催命符,沈亦兒一點皇後的樣子都沒有,把朱厚照當窩囊廢丈夫訓斥,作為皇帝朱厚照偏偏連一點脾氣都沒有。
“不是這麼回事。”
朱厚照隻能苦口婆心解釋,“你大哥來,是想讓朕殺大臣,他要保的王守仁,也是一個罪臣……這些是朝廷大事,跟你沒關係。”
沈亦兒氣呼呼地坐下來,道:“你說朝廷大事跟我沒關係,我承認,但若是跟我大哥有關係,那就跟我有關!”
朱厚照心下踟躇,但他又非常忌憚沈亦兒,支吾半天也沒給個音信。
沈亦兒大喝一聲:“你到底要怎麼做!”
朱厚照身體抖了一下,隨即一咬牙:“來人,先去把江彬下獄,朕準備回頭好好審問一下,拿出個結果……回頭朕自會見沈大人,隻是現在不方便,讓他先回驛館等候,朕處理完手頭之事便傳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