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1 / 2)

傍晚譚府剛開宴沒多久,吳府就有下人神色匆忙地朝吳思圓快步走過去,在她耳邊低語兩聲。

吳思圓詫異地扭頭看向下人,臉色當場就變了,“當真?”

下人臉色嚴肅,“當真。”

“那我得回去一趟。”吳思圓作勢起身離席。

同桌友人疑惑地看著她,關心地問,“吳大人,怎麼了,臉色一下子這麼難看?”

按理說吳嘉悅接親也接了,風頭也出了,大家也都看見了,吳思圓這會兒再臉色難看也晚了吧?

吳思圓拱手跟眾人道:“家裡一側室忽生重疾,哭著喊著要見我,我不得不回去一趟,實在是讓各位大人見笑了。”

她擦著額頭上的汗,苦笑著提起衣擺朝老太傅那邊走,“我這祝福已經送到,人就先走了。我去跟太傅說一聲,你們留下繼續吃好喝好。”

吳思圓找到譚老太太,低頭弓腰說側室作妖不講理,拿生病要挾她回去,她也沒辦法,畢竟是一條人命。

這些說詞用來應付彆人還行,但譚老太太是隻快修成仙的狐狸,拿這種話騙她,那是想都彆想。

老太太看吳思圓不敢抬頭跟自己對視,便猜到出了什麼事,她看在吳家那孩子的份上也不願難為吳思圓,爽快地點頭順著她的話說下去,甚至親自將人送到門口。

“那太傅我就先走了。”吳家的馬車就停在後門。

可見這事是真的趕時間,連轎子都嫌棄太慢,直接駕了馬車過來。

吳思圓心裡著急,踩著腳凳上馬車的時候,險些一腳踩空。

下人低聲詢問,“那大小姐?”

她的意思是,要不要把吳嘉悅也叫回去。

“她本事大的很,今天這事多半因她而起,否則哪裡招來這麼多麻煩,”吳思圓臉色鐵青,“不管她,她愛怎麼著就怎麼著,愛去哪兒去哪兒,反正我這個當娘的是管不住她!”

吳思圓讓人駕車走,同時把停在吳府門外的轎子都叫回府了,絲毫不打算給吳嘉悅留個能代步的。

馬車離開譚府,吳思圓坐著車裡不停地擦著額頭跟脖子上的汗,反複詢問來傳話的下人,“皇上當真來了?”

“當真,此時就在您的書房裡呢,”下人道:“若不是皇上親自來了,我也不敢過來打擾您。”

什麼側室生病都是些狗屁假話,就是主君生病,吳思圓該不回去也不會回去,最多讓人拿牌子去宮裡請個禦醫給他瞧瞧。

吳大人對後院男子的原話是,“我又不會看病,有病就找禦醫,花多少銀子都行。”

她隻負責做官賺錢,後院裡的事情向來是主君負責,所以側室生病根本找不到吳思圓身上。

隻是這事隻有跟吳府關係極為親近的人才知道,或是足夠了解吳思圓的為人,才能聽出她今天晚上扯了謊。

“那快著些,彆讓皇上久等了。”吳思圓掀開簾子,催促駕車的馬婦。

幸好今日路上車馬都停在譚府門外了,否則以吳家這個駕車速度,定會跟彆的車撞到一起。

吳思圓今天生了一肚子的氣,正兒八經的飯卻沒吃上一口。先前在席上才剛拿起筷子,還沒夾菜呢下人就來了,導致她就隻喝了杯酒。

這會兒著急忙慌地從馬車上下來,因為跑的太急都感覺眼前陣陣發黑頭腦發暈。

哪怕如此,吳大人心裡的盤算依舊沒停。

皇上是小氣,但不至於小氣到因為吳嘉悅給譚柚接親就特意來一趟吳府,這裡麵定然是有彆的事情。

朝中如今近在眼前的大事一共有兩件:

一是黃河一帶夏季洪水泛濫,沿河一帶百姓流離失所。

二是九月份的秋闈,朝中如今是兩份考卷,但皇上很明顯想用自己那套。

她來吳府隻能是因為這兩件事情,彆的應該沒了。

吳思圓提著衣擺快步走上台階,天色微黑,書房中卻早已點了燈,橙黃色的燭光落在那道白色身影上,襯得原本錦白色的夏袍露出幾分明黃顏色。

“臣見過皇上,”吳思圓捋順了呼吸,才走到皇上身邊,恭敬地說道:“皇上怎麼來了,您有事說一聲,我直接進宮就是。”

司芸站在吳思圓的書案前,手裡把玩著長皇子送的秋蟾桐葉玉洗。

雖說這筆洗是長皇子不懷好意送的,可到底是昂貴少有,吳思圓一時猶豫,就將這東西擺在了明麵上。

彆說,隻要刻意忽略掉贈送東西的人是誰,光是看著這筆洗,那心情還是極好的。

吳大人好歹也是個文人,既然是文人,誰不喜歡這些東西呢。

隻是此時這秋蟾桐葉玉洗握在皇上手裡,吳大人就一陣心裡發寒後背冷汗直出。她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司芸會來她的書房啊。

要是早知道,她肯定今天出門前先把筆洗收起來,等她走了再擺上去!

畢竟,筆洗能有什麼錯,錯的是人。

“吳大人這筆洗不錯。”司芸笑了下,將秋蟾桐葉玉洗又給她放回桌麵上。隻是放下的時候,書房裡過於安靜,顯得放筆洗的聲音清晰可聞。

那輕輕的聲響,像是敲在吳思圓心頭,震得她腰杆微彎,如實回複,“長皇子送的,皇上您也知道新政一事臣被長皇子和譚橙擺了一道,這東西就是那時候送的。”

“臣把它放在桌上,隻要抬頭就能看見,用以時刻提醒自己,這種錯誤下次萬萬不可再犯。”

司芸笑,“吳大人不要緊張,朕就隨口感歎一句,朕這弟弟出手向來闊綽,他既然送你,你收著就是。”

吳思圓不敢說話,隻弓腰低頭。

司芸繞過書桌坐在後麵的椅子上,“朕那兒還有兩盒新進貢過來的珍珠,葡萄大小的個頭,放在庫房也是積灰,吳大人用不著,那就送給吳貴君用,隨他拿去做些首飾衣服什麼的,男子家都愛這些。”

吳思圓隨著司芸走動微微挪動腳尖調整所麵向的位置,這會兒聽司芸提起吳貴君,眼睛才有了些光亮,行禮道:“臣替貴君謝皇上賞。”

“對了,朕今個見到嘉悅了,在譚柚的接親隊伍裡。”司芸看向吳思圓,語氣宛如一個欣慰的長輩,“這一眨眼,嘉悅長大了啊。”

吳思圓心道來了。

但比起司芸的不聞不問,吳思圓寧願司芸多提一嘴。這至少證明吳家對於皇上來說還是有些用的,總好過淪為跟柳家一樣的下場,成為棄子。

“皇上您是不知道,這孩子把事情瞞到今天早上,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我這嫡長女,念書不行做事不行,就一蠢貨淨知道乾些蠢事,被蘇虞那幾個孩子一煽動,直接頭腦發熱跟人接親湊熱鬨去了。”

吳大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就差拍大腿指著吳嘉悅的鼻子大罵,“都多大人了,玩心這麼重,將來我可如何把吳府托付給她。”

“你也彆生氣,嘉悅到底年紀不大還需要成長,”司芸雙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上位者姿態儘顯,“再說了,她跟譚柚玩得好跟譚府走得近也不是壞事。孩子嘛,隻要不犯大錯,隨她去。”

吳思圓連連點頭,“是是是,臣知道了。”

“朕今天過來,也不是為了嘉悅接親一事,”司芸道:“愛卿可知道黃河一帶發大水的事情?”

“臣自然知道,隻是皇上,黃河一帶本就臨近黃河,夏季汛期已經是常態。莫說我朝,古往今來那個地段夏天都發大水。”

所以不是大司的問題,更不是皇上司芸的問題。

吳思圓道:“讓地方官員注意一下,做好抗洪救災防止災後瘟疫的工作就是,算不得什麼稀罕的大事情。”

她說的越是風輕雲淡,司芸心頭就越舒坦。往年這些事情她都懶得過問,隻是今年多少有些不同。

翰林院已經執行新政,甚至考核了兩輪,裡麵無能之輩差不多全部替換出去,留下的都是有真本事的人。

從翰林院到六部,整個朝堂官員正在慢慢換血,隨後便是地方官員。

也正是因為此舉,長皇子的威望在這些文臣心中上漲不少,都說新政治療了翰林院“光拿俸祿不辦事情”的頑疾,挽救了翰林們“翰(閒)仙人”的名聲。

雖然也有罵的,可罵聲都是些無用之流,聲音傳不進朝堂。

在此前提之下,如果秋闈考卷還是按著司牧的那套來,那選進來的新生血液便全是跟他一樣想法的人,到時候大司還如何延續如今的國策?

司芸能接受司牧整治翰林甚至整治群臣,但不能接受他動國本,不接受他把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全部推翻,那到時候她這個皇上豈不是成了幫凶,幫他背叛祖宗?

司芸聽完吳思圓的話微微頷首,手指敲著椅子扶手,“若是往年還算罷了,今年可不能有災民進京的事情發生。”

她抬眼看吳思圓,“否則朕那弟弟更有理由拿此事做例子,非要用他那套考卷,朕也很是頭疼啊。”

吳思圓笑了,“皇上放心,您的治理之下怎麼會有災民這種東西呢?有的都是富饒安居的百姓。”

“所以咱們才要繼續沿用祖宗的治國理念,萬萬不可輕易亂動,否則動搖國本,大司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基業全都沒了。”

這話說到了司芸心裡,這就是吳思圓比柳慧箐聰明的地方。

“隻是朕那弟弟……”司芸狀似無奈。

“長皇子少年心性,被周大人她們一慫恿,便想著做出點什麼政績來證明男子身份也可執政。其實在臣看來,長皇子不過就是想表現自己而已。說是為國為民,到頭來還是為自己。”

吳思圓腰背不知何時已經挺直,兩手搭在肚子上,以說體己話的口吻說道:“皇上,臣說幾句膽大冒昧的話不得不說,希望您跟長皇子不要介意。”

司芸心情不錯,“今日這書房中就你我兩人,有什麼話直接說便是。”

吳思圓這才道:“皇上您貴為長皇子的皇姐,又是咱們大司的正統天女,小事縱著他也就罷了,但像是秋闈這種關乎國本的大事,可不能由著長皇子亂來。”

“他現在敢在秋闈中詢問賦稅改革一事,想著增加一成賦稅以及有償征兵,往後想的可能就是跟鄰國開戰了。戰爭關於大司全部百姓,豈是玩鬨之事,說打就能打的?”

“我們跟鄰國向來互通友好,井水不犯河水,長皇子若是貿然征兵,恐怕會讓鄰國誤會。到時候戰事一起,百姓流離失所,您豈不是要替他背負起這勞民傷財的罵名?”

吳思圓見司芸若有所思,這才行禮道:“臣一時有感而發,說得稍微多了些,可能話說的也比較嚴重,希望皇上莫怪。”

“臣這終究都是為了大司好,為了百姓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司芸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單手捏著下巴,眼睫垂下,“朕那弟弟,終究是年輕了些,不知道安穩才是民心所願。”

“行了,朕出宮已久該回去了,”皇上站起來,順手將桌麵上的秋蟾桐葉玉洗拿上,在掌心中掂了下,同吳思圓說,“這個朕喜歡,就先拿走了。趕明個朕把朕那個白玉荷葉式筆洗拿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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