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仿佛失去五感,沒有半點動靜。
“您不吃飯怎麼行?”特護將勺子遞給他,“人是鐵飯是鋼,您這總不吃飯……”
“再怎麼樣,都要吃飯,不要折騰自己的身體。”麵容冷肅的中年男人邊說邊走進房間。緊跟在他後麵的是一位優雅美麗的中年女人。
特護和房間角落佇立的保鏢齊聲:“岑董,肖總。”
肖總肖千娟滿心滿眼都是親生兒子,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床邊,“格非,你今天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這飯不合你胃口嗎?你想吃什麼,給媽媽說,好不好?”
肖千娟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老天有眼,讓我們將你找回來,你千萬要好好的啊……”
很不湊巧,岑皚夫婦發現岑格非的時候,他已經翻過橋欄要跳江。幸好救援及時,他的身體沒有什麼大問題。
但他醒來後的這四天,不說話不吃飯,對周圍的人一概不理不睬,幾次拔掉營養液的注射針,先後試圖跳窗、割腕……
如果不是岑皚安排有專人二十四小時嚴密貼身監視保護,他怕是已經……
肖千娟背過身擦去不聽話地湧出來的眼淚。岑皚在旁邊握了握她的肩膀,心裡同樣不好受。
岑格非尋死的念頭太強烈,岑皚和肖千娟根本不敢問他為什麼,害怕一不小心刺激到他。
“人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活著才有希望。”
在商業縱橫了幾十年的岑皚,很少有這麼低聲細語的時刻,“來,坐起來吃飯。”
特護低頭往角落退避,給老板夫婦倆讓出位置。
“格非,媽媽喂你吧?”肖千娟捧起碗,持起勺子。
“沒有……”岑格非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嗓音沙啞得像粗糙紙板擦過沙礫地麵,“希望了。”
“格非!”肖千娟和岑皚激動於兒子終於開口說話,然後才是注意他說的內容。
岑皚滿臉不讚同,“年紀輕輕,不能這麼悲觀。尋死就是逃避,逃避代表懦弱。”
雨勢驟然變大,劈裡啪啦地砸在玻璃上,泅出一小灘一小灘的斑駁水痕。
岑格非神色漠然,恍若不聞。
“講句不好聽的,你是我和千娟帶到這人世的,是我們給的身體、生命。”岑皚的手掌一拍餐車,“我們不允許你傷害這副身體、放棄這條命。”
肖千娟低聲:“阿皚,彆這麼說……”
“是啊,爸說得對。”一位和岑格非年紀相仿的男生出現在門口。
“無論如何,都要活著。你要是不在了,爸媽會很難過的。”
男生憨厚地撓撓頭,“忘了做自我介紹,我是岑燁。我可以喊你‘哥’嗎?”
“格非,這是、這是養在我們家的……”肖千娟兩手捏握,不知道該怎麼說。
岑皚心大慣了,“格非,岑燁,以後你們就是兄弟了。”
“哥。歡迎你回家。”岑燁十分誠摯地。
岑格非的眼瞼斜撩,視線冷淡瞥過岑燁。須臾,唇角勾出一絲不明顯的厭惡和譏誚。
……
岑格非開始一日三餐地正常進食了,岑皚夫婦很高興。
儘管這位剛認回來的親兒子還是不怎麼愛說話,經常目光放空,長時間地出神。
“格非,我能進去嗎?”肖千娟敲了兩下房門,等了一會兒,“還在午睡嗎?”
岑格非:“進。”
“天氣熱,我煮了綠豆蓮子湯。你嘗一嘗。”肖千娟將湯碗放到岑格非房間的桌上。
擔心惹兒子煩,肖千娟不敢停留太久,將玻璃窗稍滑開一些保持通風,她就準備退出房間。
“我要搬出去住。”岑格非忽然說。
“搬出去?”肖千娟停下腳步,“是、是在這裡住得不舒心嗎?哪些方麵不滿意,你提出來,媽媽一定會改……”
岑格非:“不是。”
“那為什麼要搬出去……你打算搬去哪裡住?”肖千娟話音裡漫出哽咽。
岑格非:“搬去我租的房子。”
他沒有什麼表情,語氣沒有什麼起.伏,音量也並不大,可肖千娟知道他是鐵了心地要搬出去。
肖千娟不敢攔岑格非,“什麼時候搬?要不……我把那房子買下來給你?”
……
八月十四號,岑格非回到花梨市的租住過三個月的房子。
所有人都不明白,岑家的真少爺為什麼放著豪宅不住,非要搬到這麼一個又舊又小、地段又不好的屋裡。
唯一能算得上優點的,就是離劍明高中挺近,上下學方便。可岑少爺都高中畢業了,離它近有什麼意義?
肖千娟爽快地買下這套老式小戶型樓梯房,岑皚得知,索性把整棟樓都買了。夫婦倆隔三差五地去看岑格非。
連日的大雨打落了數不清的夏花,衝刷著每時每刻都在發生新故事的鋼鐵森林。
岑格非的狀態越來越像個正常人。
於是肖千娟和岑皚都以為他逐漸擺脫了之前的打擊——縱使他們迄今不知道是什麼打擊。
這天下午,天氣晴朗,肖千娟拎著精心做好的晚餐去找岑格非。
她敲了幾次門,站在狹窄的樓道裡等了好一會兒,沒聽到屋裡有什麼動靜。
難道格非外出了?肖千娟剛要拿出手機打電話問問,木製的門被從裡麵打開。
“還在午睡——”肖千娟看到岑格非寒雪般的臉色和汗濕的鬢發,頓時提起一顆心,“怎麼了?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岑格非回身走向客廳,“剛才有點頭疼。”
他說得輕描淡寫,其實剛才的頭疼程度何止“有點”,堪稱來勢洶洶,腦袋仿佛隨時要炸裂。他這樣從小見識疼痛的人,都抗不過生理本能,痛得跌倒在地上,昏過去近二十分鐘。
“頭疼可能不是小毛病,之前有過這個情況嗎?”肖千娟緊張地問,“馬上去醫院或者叫醫生來給你檢查檢查吧?”
岑格非:“之前沒疼過。不用。”
實際上昨天中午疼過,前天早上也疼過。
他隻是莫名地不喜歡去醫院或看見醫生。他隻是潛意識裡並不多麼在乎這條命。倘若下一刻就死去,似乎也不錯——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岑格非感覺腦部又開始翻江倒海地疼了。
思緒立即被扯斷,朗致的眉痛得緊蹙,平衡感消失,岑格非抬手扶了一下牆壁才不至於狼狽跌倒。
“格非!格非!”肖千娟嚇得上前扶住他,“頭又疼了?走,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岑格非不願意去,肖千娟拉不動他,著急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那你怎麼辦?硬生生忍著嗎?”
“聽話,我帶你去醫院吧。”
“格非!”
“你不要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沒事……”詭異的頭疼這次來得快去得也快,岑格非在消退掉一半的痛度中站直,輕揮開肖千娟的手,“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嗎?”肖千娟無暇顧及滑爬到臉上的眼淚,不放心地連聲問,“除了頭,其它地方有難受嗎?要去躺一下嗎?”
“不行,我得叫醫生過來看看。”肖千娟趕忙發短信喊人。
夕陽霞光斜照,落在岑格非走動間蝴蝶骨頂起T恤的弧度上。
“格非!你去哪?要去乾什麼?”
“洗把臉。”
汩汩水流衝洗過瘦削的手,岑格非掬了一捧清水,低頭閉眼,隨意抹了抹。
“格非……”待在客廳的肖千娟。
“這裡的設施環境實在比較差……”
“你一個人住,又沒有彆的人照看,”她越想越放心不下,小心翼翼地問,“格非,要不你還是搬回咱們家吧?”
岑格非無可無不可地,“嗯。”
應完,他有一刹那的疑惑,先前好像是他自己要搬來這個老舊小屋……為的什麼?
他怎麼記不起當時選擇這裡的原因了?
晶瑩的水珠從眼睫墜落,順著臉側輪廓,滑到下頜。
岑格非恍惚感覺,這幾次頭疼,好像帶走了腦海裡的一部分什麼。
……算了,大概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記憶。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有讀者說想看番外,於是本奎就繼續更了。
本章交代了女主死後男主的情況,失憶了,再然後即是銜接上18章的再見。
感謝:扔了地雷x4的又欠;扔了地雷的為仙二十年、48655332、477096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