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識模糊,幾乎以為自己今天就要這麼被人活活掐死。
一如上次,傑米出現在惡棍的身後……
他毫不猶豫地彎腰撿起地上那瓶酒,對著牆壁一砸,任由酒液流了一地,又使得瓶口出現了支支棱棱又鋒利的尖角。
然後,不等惡棍聞聲轉身,他就極冷靜地撲了上去,一把抓住惡棍的頭發,將人揪了起來,接著,另一隻手用那酒瓶尖銳的一端,照著喉嚨用儘全身力氣地向下一紮,再往左狠命一拉,將喉管幾乎紮了個透,又劃開了頸動脈,還帶著人體溫度的血液便立時噴湧而出!
惡棍不敢置信地捂著脖子,踉蹌著跪倒在地上,隻略晃了一晃,整個人就徹底地倒了下去。
他的身體抽搐著,發出了微弱的嗆咳和難聽的嘶嘶氣音,血不停地往出流,慢慢在他身下積聚出了一灘。
然後,隨著這些血液的流逝……
這混蛋眼中的生/命之光便如蠟燭一般緩緩熄滅了。
喬治嚇懵了。
他渾身顫抖,整個人癱在地上,幾次想起來,都重又摔倒在地,腿軟得連站都站不起來。
傑米一動不動地站著,身上暈染了大片的血。
他麵色雪白,有一點兒想吐的意思。
可這時候,喧嘩聲響起:“著火了!著火了!”
獄警們、犯人們全都亂了套,因為沒人組織,大家就稀裡糊塗地到處跑。
於是,傑米連緩一緩的時間都沒有了。
他衝過去,用力扶著喬治站了起來,然後,拽著他,在走廊上狂奔起來。
聽到這些動靜,早已等待多時的庫克羅普斯猛地站了起來。
他意氣風發地大笑著,放聲吆喝:“兄弟們,拿好武器,跟我走!”
可現在,那個警察略帶看笑話的惡意話語著實給了他當頭一棒,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為自己生得好看這事而發起愁來:“可我總不能現在給自己毀容吧?興許那警察隻是嚇唬、嚇唬我,絕大多數異界人民應該還是很樸素、單純……的吧?”
然而,異界人民一點兒都不樸素、單純。
當一件事已經很糟的時候,不要擔心,後頭永遠會有更糟的事。
這個倒黴催的世界不光沒有未成年保護法,監獄對犯人也不講什麼民主、公平、人權。
獄警們很快就給新來的犯人戴上了沉重的手銬腳鐐,然後,像是牽什麼牲畜一樣地牽著他們,順著一條長長的走廊,往深處走去。
在那條長長的走廊中,燈光明明滅滅地看不清路,大家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傑米極力想觀察一番四周圍的環境,也隻隱隱約約看到兩旁石頭牆壁上斑駁的青苔。
然後,耳邊傳來的是獄警腰間鑰匙互相碰撞的叮當聲,還有手銬腳鐐隨著人走動時發出嘩啦啦聲響,更遠處似乎有嚎叫聲、咒罵聲、哭喊聲……種種聲音交織在一起,營造出了一種十分恐怖的氛圍;空氣裡還彌漫著一種不知道是源自哪裡的臭氣,時不時會有一群群不怕人的老鼠猛地竄出來,蹲坐在一旁,睜著那雙賊兮兮的眼睛,聳動著灰色的胡須,鬼鬼祟祟地打量著過往人群。
這段路大概走了七八分鐘,可感覺上像是走了半輩子那麼漫長。
然後,他們到了一間又臭又臟的大黑屋子,重新被關了進去。
在這間屋子裡,除了傑米這一批犯人外,還有一些犯人在。
和他們這些新來的不同,這些人應該是被關了很長一段時間,衣服已經臟得看不出顏色,麵黃肌瘦,有幾個仿佛害了癆病一般不停地咳嗽,還有一個人的皮膚上生了大片大片惡心、嚇人的紅疹子,整個人就像灘爛泥一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所有人都死氣沉沉,乃至聽見開門的聲響,也隻略略抬了抬眼皮,見沒什麼新鮮事,就又都不感興趣地重新垂下了頭。
見此情景,傑米的心都快沉到地底了:“這就是我以後要住的牢房嗎?這簡直是個豬圈啊?地麵上那一攤黃色是什麼?難道這群人拉尿都在屋裡嗎?見鬼!這哪裡是人應該待的地方!難道我以後也會淪落到和這些人一樣下場嗎?”
想到這裡,他都快瘋了,之前本就為那句‘貼牆站,彆彎腰’暗暗發愁,如今又初步體驗一番獄中犯人的惡劣生存環境,更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隻想立刻出去。
“那你是純做夢了。”一個矮個子突然搭腔。
傑米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不小心把‘想要出獄’的心裡話說出了口。
可好在這也不算是什麼秘密,隻要是個坐牢的犯人就都是想出獄的。
所以,他索性順著這話題同那人打探起來,因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不想露怯,還特意裝出一副很有信心的樣子:“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總是能出去的。雖然我判的年頭可能有一點兒長,但也隻是五年,到了五年後,不管怎麼說,他們總要放我出去的。”
“你這話原本是沒錯的。”那矮個子拖著手銬腳鐐,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他的樣貌和這牢裡的老鼠幾乎沒什麼太大的區彆,鼻子很長,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直轉,賊頭賊腦、猥猥瑣瑣的。然後,他走到傑米的麵前站定,一雙賊眼就那麼將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才拿捏著腔調說:“可是親愛的,像你這樣的甜心,是沒人舍得放你出去的。”
“法官隻判我五年。”傑米立刻反駁:“我最多也隻待五年。”
“可如果你在獄裡犯錯,又被加罰了呢?”矮個子不慌不忙地含笑問。
“我老老實實的,怎麼會犯錯?”
“唉,傻孩子。”那矮個子嘲笑著他的天真:“你犯沒犯錯,不在於你有沒有犯錯,而在於有沒有人說你犯錯。假如彆人都說你犯錯了,那你肯定就是犯錯了。所以,彆想著出去的事了,假如有人不想讓你出去,那麼,除非你住進棺材裡,閉著眼睛,躺著被抬出去,否則,你一輩子都得待在這兒了。”
“……這世界沒天理了嗎?”
“唔,反正我活了這麼久,從來沒見過天理這玩意兒。相信我吧,親愛的,整天尋思什麼天理、公道的,那都是在為難自己。你既然已經到了這裡,就該先琢磨琢磨怎麼讓自己以後的日子過得舒服,好在這事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對了,你有錢嗎?”
傑米立刻警惕起來:“沒錢。”
眾所周知,騙子哪怕說得再怎麼天花亂墜,最後還是逃不過要錢這一步驟。
但出乎意料,那個矮個子並沒有因為他說沒錢就立刻翻臉,反而笑得更愉快了一些,隻是他眼中不懷好意的意味也更濃了一些:“對你來說,沒錢也確實不算什麼。”
然後,他不再說話,又重新坐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牢門再次被打開。
這回進來的倒像是個正經人,穿著打扮很體麵,領口紮著一個漂亮的領結,頭發被梳理得整整齊齊,鼻梁上還架了個金邊的眼鏡,油頭粉麵、麵帶微笑,走進牢房的樣子,不像是進牢房,倒像是走上舞台準備表演。
他先將牢裡的所有人都看了一遍,看的時候,目光大多是一掠而過,唯獨在傑米的臉上停駐了足足好幾秒,麵上還流露出些許驚訝和讚歎的神色,然後,他才收回視線,客客氣氣地說起了正題:“各位先生們,我是這所監獄的財務官萊文。在這裡,我有一好一壞兩個消息要告知大家。頭一個壞消息是,由於近來經濟不景氣,監獄的空間和資源都有限,所以按規定,所有人都要合住在這樣條件簡陋的大牢房裡的。”
沒人吭聲。
萊文不以為意地繼續說:“當然了,法理不外乎人情,規矩是規矩,人總還是要學會多多變通的。所以,另一則好消息是,假如有人願意主動站出來捐款、支援監獄的建設,那麼,作為回報,我們也願意為他提供一些更好的服務……”
依舊沒人吭聲。
萊文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單子,開始光明正大地報起了價:“簡單給大家舉個例子,譬如六人間牢房,隻需十先令就能住一晚;四人間牢房,貴一點兒,也隻要二十先令一晚,單人間……除此以外,還有一些雜項,想把手銬腳鐐鬆一鬆的,隻需花上七個先令、洗乾淨的床單要三先令六便士、毛毯要五先令、水杯隻要二十便士,但弄壞了,要賠償五先令……”
居然還特麼的可以這樣!
傑米聽得目瞪口呆。
可周圍人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被壓榨的生活。
有錢的就掏錢改善下生活,沒錢的繼續縮在角落裡發黴發臭。
傑米沒錢。
但神奇的是,他收到了好幾個邀請,委婉點兒的說辭是“要不要和我一起住,朋友”;簡單粗暴的說辭就是“哥們,來一起睡吧,都是男人,撅個屁股的事,有什麼虧可吃的呀,來吧,來快活啊!”甚至,連財務官萊文都盯著他的嘴唇,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唔,你要不要去我那潤一潤口?”
不住!不睡!不潤!
滾!
儘管好些人向他投以羨慕的目光,仿佛能接收到那些邀請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
然而,傑米仍然深覺厭惡,認為寧願繼續住大牢房,不過所謂的好日子,也要守住自己‘貼牆站,不彎腰’的原則和節操。
但到了晚上的時候,蟑螂、老鼠們傾巢而出,窸窸窣窣地在屋裡成群結隊地跑來跑去,搬運食物殘渣,除此以外,其他犯人還打呼嚕、放屁、磨牙,時不時就會有一陣刺鼻的臭味幾乎能將人熏暈過去,及至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嗅覺和聽覺幾乎都快被折磨得失靈,唯獨觸覺還算靈敏,於是,他感覺後背實在有些癢,伸手去抓撓時,竟抓出了一隻肥肥大大的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