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傑米出宮的時候, 心態平和,完全沒有什麼氣憤的感覺。
隻因他現在已經發現,這些貴族們外加王室的男男女女, 人人都是厚顏無恥到了近乎無底線的程度,而且行為處事還非常自私自利, 從來不顧他人的感受和情感。
他們近乎冷酷地認為, 任何人、事、物, 包括婚姻在內, 都是能拿來做利益交換的。
所以, 理查德國王這次的行為,也並非有意侮辱人, 而是認真地想要找出一個解決的辦法。
在他想來:勞瑞斯夫人身份地位都可,雖名聲有些欠缺, 可依舊不失為一個美貌佳人, 且這位美貌佳人這幾年依仗自己的寵愛,好歹也算是王城社交圈中的熱門角色,手中積累了許許多多的人脈關係;
而路易斯呢,雖然目前認了德萊塞爾大人做父親,又有自己偶爾幫忙撐腰。可身份上,總歸不過是一個私生子,且初來乍到, 立足很是不穩。
所以,這兩人若是能結合,理想狀態應是兩全其美的。
一來, 勞瑞斯夫人能解決私生子問題;
二來,路易斯也能借助妻子的人脈,徹底融入到上層社會中來。
再加上, 國王自認不是薄情寡義之人。
事後,他還會對這兩人施加一些恩典和照顧。
這麼一來,大家各得各的好處。
人人都有收獲,豈不是一件大好事?!
但很遺憾!
他想得是很好很好!
可傑米實不想讓後背憑空多出一個龜殼來。
隻不過,若是當麵拒絕國王,大家麵子上過不去,顯然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所以,他乾脆表麵上答應,心裡卻在暗中悄悄地琢磨,怎麼才能既顯得自己無辜,同時,又能讓另一位當事人,也就是勞瑞斯夫人主動出頭,來破壞這場婚約。
他想來想去,念頭一時間複雜紛亂。
及至突然想到國王要求的儘早成婚,繼而想到可能還要舉辦一場婚禮,由此便又想到最近正犯難的時機問題……
傑米突然就有了一點兒思路,不由喃喃地自言自語著:“唔,這麼說起來,這事還是有幾分可操作和利用空間的呀。”
於是,等將事情琢磨了個七七八八後,他就按照國王的要求,跑去向勞瑞斯夫人求婚了。
勞瑞斯夫人就很好笑了。
她明明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知道傑米來求婚,無非是走一走程序,卻還是希望男人全都能為自己傾倒,便特意裝模作樣地擺出一副嬌羞的樣子,又咬著下唇,拋了個媚眼過去,仿佛真的處於什麼愛慕者來求婚的場麵中,十分嬌柔做作地表示,承蒙厚愛,但這事太突然了,還需要仔細考慮幾天。
傑米心中十分不耐煩。
彆看他在王城社交圈隻能算是個新人,但礙於勞瑞斯夫人一向是個風雲人物,哪怕人不在,四處也多是她的傳說。
所以,他對眼前女人種種令人不齒的性情和行事風格,哪怕稱不上是一清二楚,也算知道個大概的。
尤其像是近段時間發生的一些事情。
諸如,‘國王已經漸漸冷淡了她’,‘她犯蠢去搞什麼玩具慈善,險些弄出了大亂子’這樣的消息,幾乎可以說,早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因此,見她這麼裝腔作勢,便不怎麼想去配合了。
況且,他本來也不想刷這女人的好感,當即微微一笑,假裝理解地說:“夫人嫁給我,想來確實算是委屈了。但你我也皆知,這其中原是有著一些奧秘和原因的。而這些奧秘和原因,也不用我再細說了,想來外界那些沸沸揚揚的流言,早就流傳開了……”
勞瑞斯夫人呆呆地看著他,仿佛根本搞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但一聽到有流言,她又本能地做出一副裝傻樣子,慌忙快速地辯解:“什麼流言?宮內宮外總有一乾小人喜歡造我的謠呢!他們又說我什麼了?難不成是說我大腿內側有什麼胎記?還是說我生了什麼離譜的……唔,關於肚子類的病症嗎?啊,離譜得很,離譜得很,根本沒那回事的。”
傑米忍不住笑了一下,心裡又有些無奈,知道她這樣說話,就是全不認賬的意思,隻好將話說得再明白一些,又帶了點兒譏諷的意思:“流言真假,我們自然不用去細究和在乎,但我這次來,實實在在是遵從國王的建議,所以,夫人,咱們就都不要耽誤彼此的時間了吧?”
勞瑞斯夫人因彆人不肯陪她裝傻、做戲,頓時惱怒起來。
此前,國王那般寵愛她,所以,人人都要奉承她;再有一乾浪蕩子,又都覬覦她美色,時不時做出些垂涎的樣子來,使得她有了一種‘男人見了我都會心動’的錯覺。
如今,她突然遇到傑米這樣,一上來就直白地表示出‘我對你並不感興趣’的態度,又看似委婉,實則直接地說出,兩人婚姻僅隻一場交易,還是‘國王的建議’,繼而,明顯又暗示自己不要再拿喬,快些走完過場了事……
實在無禮又可恨得要命!
以至於她無端端竟有了一種受辱的感覺,因此對這個未來的丈夫十二萬分的不滿起來。
為著這份不滿,她索性也不再裝傻了,直接將扇子從臉龐挪開,露出一雙凶狠的眼睛來,惡狠狠地瞪著傑米,咬牙罵道:“你既知道是怎麼回事?還敢這樣待我?你這個狗……你不怕陛下……”
“我覺得,陛下也不見得還要去管彆人夫妻間的事吧?”
傑米故意拿更惡劣的語氣去嘲諷她:“夫人,若是結了婚,陛下同你可就沒什麼關聯了。其實,實話實說,我覺得,他現在可能就想同你沒什麼關聯了,說不準還想急於擺脫您呢。否則,也不會建議我來這邊,向您求婚了……”
勞瑞斯夫人最聽不得這種暗示她失寵的話,當即衝口而出:“那是因為我懷了他的孩子。”
這話一出口,她又有些心頭惴惴,自悔失言。
隻因在上層社會,人人都是假正經,私底下有些事明明做得很過分了,可麵上卻都要裝出一副清白無瑕、規規矩矩的樣子來,如此,才顯得體麵。
像她剛剛那樣,宛如當眾掀了桌子,就顯得格外粗魯和不體麵了。
然而,這位夫人後悔也不過三秒,很快就又理直氣壯了。
隻因她覺得,國王與彆個男人是不同的,那是整個國家最尊貴的男人,而她既然同國王睡了,所以,也早就不是一般的女人了。
所以,勞瑞斯夫人當即又挺直了後背,做出一派篤定的樣子,炫耀說:“陛下才不是不理我呢,他不過是擔心我和孩子將來遭人閒話,這才要給我找一個歸宿。我告訴你吧,路易斯,你最好對我放尊敬點兒,日後有的是你的好處……”
傑米不讚同地看著她,先歎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
這樣的神態和動作,惹得勞瑞斯夫人越發不滿起來:“你有話就說啊,偏偏做出這副死樣子又給誰看呢?”
傑米因此歎息:“夫人啊,您雖然生得美豔妖嬈,但這腦子卻實在是簡單得很呀。”
然後,不等勞瑞斯夫人再次發怒,他又不慌不忙地繼續說:“你難道就從來沒想過?若是你真同我結了婚,這孩子名義上的父親是我,他自此可就失去了國王之子的身份,從此,也再無繼承王位的可能了啊?”
勞瑞斯夫人聽了這番話,不覺大大地張開了嘴,一臉愕然的表情。
因為她的眼界其實很小,哪怕懷了孩子,更多的也僅僅是想爭奪國王的寵愛,唯一的野望也僅僅是成為這個國家的王後。
可說到王位的繼承人?
先不說她目前隻是個情婦,隻說理查德國王,還正是年富力強的年齡,一看就還能當好些年的國王呢。自然也就不可能去想那麼遙遠的事情……
或者說也許有過隱約的想法。
但其實並不敢往深處去想。
現在,這事卻被傑米突然點破了。
她不由得還真去琢磨起來,麵上當然還是裝模做樣地說:“啊,你說什麼鬼話,我怎麼會想這種事呢?這原不該我一個女人要想的……”
傑米又故意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卻不想繼續說下去了。
然後,他朝著這位夫人禮貌地鞠了一躬說:“萬分抱歉,我適才有些冒犯了。至於其它的話嘛……也不過是閒來無事,說著玩的,請彆放在心上。而且,您要是說出去了,我也是不會認賬的。”
“至於求婚一事,您既然說要考慮幾天……”
“這倒是理所應當,婚姻大事,總不能太隨便對待,本就要多多想一想的。所以,請容我今天暫且告退,過些天再來拜訪吧。”
勞瑞斯夫人被他這麼一退,反而搞得暈頭轉向了。
她雖頭腦簡單,可卻還是知道一些人們常用套路的,剛才見傑米說了那麼多,便以為他接下來會說出自己的目的,譬如,同她結盟,再譬如,給出一些建議。
可沒想到,他起了這麼一個頭兒,攪和得她心緒煩亂、不知所措後,自己卻轉身走了?
竟似真的全無目的,純粹隻是由於看出一點兒端倪,便要朝她顯擺一番自身的真知灼見一般。
及至想要開口挽留,再問一問。
可眨眼的功夫,傑米就跟個兔子一般,飛快地跑沒影兒了。
勞瑞斯夫人不免又生了一肚子的閒氣。
她心煩意亂地想:“真見鬼啊!所以,這婚到底是結好,還是不結好呢?”
(二)
然而,不管這婚最終是結,還是不結!
傑米都下定決心,必然要搞一個婚禮出來了。
隻因這婚禮肯定是要在德萊塞爾府上舉行的。
到了那時候,賓客雲集,豈不正是一個天然的搞事場所嗎?
於是,先不管勞瑞斯夫人那頭具體想沒想出個什麼一二三來。
借著有這麼一樁事在,傑米這邊已經積極主動地響應起國王陛下的號召,將自己要同勞瑞斯夫人共結連理之事嚷嚷得人儘皆知。
理查德國王知道後,確實十分欣慰。
他不禁愉悅地想:“這個兄弟,倒是同亨利那個混賬截然不同,很是貼心呢。”
但不得不說的是……
德萊塞爾大人的兒子同勞瑞斯夫人,這對組合實在令人意想不到,且還有點兒匪夷所思了!
因此,消息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