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詩情同學,我們真心希望你能想起更多的信息,因為除了你和另一位乘客,已經沒有其他幸存者了,那趟公交車上曾發生什麼,誰也不得而知。你是沒看到現場的情況,實在太慘了……”
他的眼眶有些濕意。
“我們須要給社會大眾、給死者的家屬一個交代。”
“我明白。我會努力想的,隻要我一想到什麼,我就立刻告訴你們。”
李詩情鄭重地答應,沒有半點推脫的意思。
江警官一直嚴肅凝重的表情終於和緩了點,甚至還對她笑了笑。
年長的警官在外麵接了好一陣子的電話,再進入李詩情的病房時,整個人氣勢一變,渾似就一柄出了鞘的利劍,連看向她的眼神都像是帶著刀子。
“發生了什麼?”
李詩情感覺到了他對自己的態度變化,心底一沉。
“他們找到了……”
他走到江警官身邊,也不避諱她,就在江警官耳邊輕輕附耳說了一句話,聲音很輕,除了開頭幾個字,我什麼也聽不清。
然而,那位剛剛還對我笑的江警官,在聽完同事附耳的話後愀然變色,再看向她的眼神,隻能用“凜若冰霜”來形容。
“警官先生,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在李詩情短短的二十年生命裡,從沒有任何人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
雖然隻有一眼,她依然感覺頭皮一麻,滿身局促。
“很抱歉,李詩情同學,在你回想起公交車上發生的事情之前,你不能離開這間病房,也不能接受任何人的探視。”
年長的警官冷冰冰地說,“我們現在懷疑你是一起特大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我,我是犯罪嫌疑人?”
李詩情指著自己,瞠目結舌地複述著。
為什麼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懂,可連在一起她就完全聽不懂了呢?
接下來的時間裡,對一個病人而言,簡直就是噩夢一般。
兩位突然態度大變的警官不再說什麼“你好好休息”的話,連她提出的“我要打個電話給家裡人”的要求都被駁回。
之前抬她進病房的兩個健壯男人直接就守在了門口,李詩情還以為他們是醫院的護工,現在看來應該是便衣警察,就連來幫助她上廁所的女護士進屋,都要受到他們的盤問。
然而被盤問的最厲害的,還是李詩情。
“你再想想,你是不是提前知道車會出事?”
“你和一起下車的那個男乘客有什麼關係?你認識他麼?”
“是不是有人脅迫了司機?還是你曾經發現過什麼?”
“你上這趟公交車是為什麼?去江北要買什麼?你為什麼不選擇網購?”
“你為什麼一下車就立刻跑?”
彆說她什麼都想不起來,還有腦震蕩的症狀,就算她什麼毛病都沒有,被這麼連番轟炸式的疲勞問詢,多半也會被逼瘋。
無論她怎麼解釋“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他們也不依不饒地繼續質問著,中途她甚至真的吐了好幾次,可他們也隻是讓人進來幫李詩情把床單換了而已。
除了疲憊和震驚,更讓李詩情心寒的是他們所表現出來的態度。
在他們的眼裡,她仿佛是什麼窮凶極惡的壞人,這間小小的單人病房,一下子變成了冷酷無情的問詢室,而他們如此嚴陣以待的,竟是我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大學生。
醫生給出的那些“腦震蕩”、“逆行性健忘”的診斷,此刻在他們眼裡似乎也隻是一個她偽裝出來的假象,連她在連聲質問裡一片茫然地搖頭,可能也被他們當成不配合下的“負隅抵抗”。
他們說,失憶這種事,是可以偽裝的。
可是她能辯解什麼?
她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啊!
整個問詢延續了好長時間,隻是個普通女學生的李詩情被這樣的態度嚇壞了,她哭過,也失控過,頭疼最厲害時,她甚至發出淒慘地喊叫:
“我不知道!我真記不起來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下車!”
但無論李詩情如何哭喊和吼叫都無濟於事,因為他們並不會停止問那些她都能背出來的問題。
疲憊和驚懼讓她分不清時間過去了多久。
在問詢間隙的時間裡,李詩情的腦子裡也亂糟糟一片。
有時候她在想,她的失蹤會不會讓家裡人焦心?有時候,她又擔心警察把自己關起來會讓學校的老師對她造成不好的印象,也許以後還會被人誤解。
想到這裡,她幾乎立刻又沮喪起來。
被卷入這場奇怪事件裡的她,真的還會有以後可言嗎?
有那麼一瞬,李詩情真的覺得還不如就這麼死了算了。要不是想著她還有家人,還有朋友,她可能真會選擇“以死明誌”。
窗外的天色從明亮變得昏難,又從昏暗又變得明亮——那是警官打開了病房裡的燈。
經過長時間的問詢,無論是李詩情,還是警官們,都已經很疲倦了。
警官們已經沒有了最初嚴肅沉靜的樣子,就連年長的那位警官眼睛都微微有些充血,中途還出去了一次,回來時帶著濃濃的煙味。
“李詩情,你有沒有想起來什麼?你當時為什麼要下車??”
江警官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又問了一遍。
這個被提及最多的問題,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李詩情原本就緊繃的神經,再也堅持不住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
伴隨著她用儘力氣的呐喊,李詩情如願以償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