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逼的你當然什麼都不知道。
你隻是一個可憐被困在同一天的普通人, 又不是什麼先知, 怎麼可能知道那個肖鶴雲下午要發生什麼事?
他乘坐的公交車爆炸了這件事, 你還是剛剛才從警官這裡得知的。
聯想到你第一次循環時看到的公交車與油罐車相撞的事故, 你倒吸一口涼氣,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每天下午快遞都送不到。
如果那個肖鶴雲在一輛終究會出事的公交車上,你又怎麼能給一個死人送快遞?
刹那間, 你心中一片灰暗。
你隻是個退伍軍人,並不是什麼特種兵,拆彈這種事不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 你也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要把這份快遞送到才能停止循環,那你也許根本就沒有停止循環的希望。
老張當然不會相信什麼“先知說”, 但他認為你阻止肖鶴雲出門, 和你讓警方去秦柔柔家裡、去救小孩子一樣, 有某種必然聯係, 他甚至去問訊了那個被抓到的空調工, 試圖找到你們之間的聯係。
但無論老張怎麼用儘全力去查,也查不到你有涉事的嫌疑和動機,更找不到之間有什麼聯係。
他反複問了你許久, 發現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隻能無功而返。他身上背著調查爆炸案的重任,不能在你這裡耽誤太久, 隻能先讓其他人繼續向你詢問,自己則去處理這起爆炸案的相關事宜。
你弄壞了彆人家的門,原本就要接受治安處罰, 再加上肖鶴雲這檔事,你被關了一天一夜,直接在派出所裡渡過了循環以來最難熬的一夜。
再次醒來,你頹廢地抹了把臉,站在了洗臉池的鏡子麵前,仔細地打量自己。
你有一頭削得極短的頭發,濃眉大眼端方臉龐,雖然退出現役了一段時間,皮膚還是在部隊裡的那種小麥色,並不屬於時下最追捧的那種“小鮮肉”,隻是看起來非常精神。
原本,每天清早起床的你,在鏡子看到的,確實該是張精神飽滿的臉。
但現在,你的眼裡寫滿了疲憊。
剛剛循環時,你心中沒有期待,也對一切都不甚了解,所以還能秉持初心,日複一日地送著快遞,甚至還覺得有趣。
現在的你,心裡已經有了牽掛的姑娘,腦子裡想著的是既定的目標,你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情想和你牽掛的姑娘一起做,而這些事情,都需要你有“明天”。
所以你不能選擇鋌而走險。
你思考過,如果直接打電話給警方,能不能製止爆炸案,但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取信警方,又會不會因此被當成同謀或嫌疑人被抓起來。
你考慮過是不是該上那輛45路公交車,想辦法製止爆炸案,可被關在公安局一天的你既不知道誰是炸彈的攜帶者,也不知道車上到底有幾個罪犯,根本無從製止起。
何況,你不敢賭你死了第二天就能“複活”,萬一在製止爆炸案的過程中死了就是真死了,根本沒有明天呢?
你開始焦慮,迷茫,內心天人交戰,你的道德感和你的理智在相互拉扯,一方告訴你應該設法解救車上的人,一方告訴你應當選擇明哲保身,快遞送不到最多就是不停循環,但上了車大概率就是死。
因為心裡揣著這樣的包袱,你出門後的狀態可以稱得上是“失魂落魄”,買了早點過馬路給流浪老人時,還差點被車撞到。
“小夥子,昨晚上沒睡好?”
接過了早點的老人打量了你幾眼,一眼看出關鍵。
“有心事?”
你苦笑著點點頭。
“年輕人真好,還有這麼多事情可想。不像我,就等著哪天兩腿一蹬,早點去天上過好日子。”
他一邊啃著煎餅,一邊歎氣。
“年輕時候有太多該做的事沒有做,年紀大了,就隻能後悔。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時間一去又不會複返……”
“如果時間一去,還會複返呢?”
你喃喃自語。
“老天不會隨便給人這種好事的,否則人人都有機會修正自己的錯誤,那世界就亂了套了。”老爺子撇嘴,“比如我當年不好好工作,我的工作丟了,換了個勤快的人頂上。要是時間倒流,我不辭工了,就該輪到頂我的那個勤快人沒工作了,他這一輩子可能就被改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沒想到一個流浪半生的落魄老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怔愣住了。
“誰沒想過能回到過去?哪個都想過。每個人的性格決定了他走什麼樣的路,我就是這樣的人,就算不在這個坑跌倒了,也會在下個坑跌倒,躲也躲不過,時間重來也沒用。老天爺把什麼都算好了,路是自己的,人活成什麼樣都是自己選的,就彆瞎折騰了!”
他說著說著,抹起了眼淚。
你一陣沉默,不知該如何回應。
“算了,我腦子不太好,說話顛三倒四的,你彆聽我的,說的都是瞎扯淡!”老爺子抬起頭,“你這樣的好心人,一定是受上天保佑的,和我不一樣。”
你離開了老人,在街角他看不見的地方給救助站打了個電話。
去業務點的路上,你一直在想老人說的話,尤其是那套“如果人人都能修正自己的錯誤,那世界就亂了套”的理論。
你不知道改變了老人、秦柔柔和小孩子的命運會讓世界的哪裡亂了套,但你知道,如果你不去救他們,你的良心會“亂了套”。
你到了業務點,接手了今天安排的工作,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送起了快遞。
你送完了早上的快遞後,沒有選擇回去,而是去敲響了秦柔柔家的門。
“是誰?”
沒有提前接到快遞電話,秦柔柔對你這個陌生人保持警惕,隔著門問你你的來意。
你內心酸楚,突然覺得就算這麼死了,其實也不是一件壞事。
你在開始循環時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我叫宋卜道,今年二十三歲,十八歲參軍,一直在部隊服役,今年年初剛來這個城市,現在是一名快遞員……”
好感度再次“清零”,秦柔柔對你一無所知,你靠在緊閉的門框上,低垂著眼眸介紹著你的來曆。
“你叫秦柔柔,S市人,畢業於XX大學,現在的職業是編劇。你最大的愛好就是看電影,電腦裡存著上千部電影,最喜歡的電影是《肖申克的救贖》,最喜歡的導演是克裡斯托弗諾蘭。家裡養著一隻叫皮皮的貓,是大學的同學畢業離開這個城市時送給你的……”
門“砰”的一下被打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你的麵前,此時此刻,她裹著那條溫暖的羊毛披肩,瞪大了眼睛看著你。
你倚著門框的身子一下子站直了,見她眼睛裡寫滿了恐懼,隻能擠出一個還算溫和的笑意,聲音輕柔的安撫她:
“你彆害怕,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這些都是你告訴我的……”
你歎了口氣。
“不過,是其他時間線的你。”
女孩再一次向你展現了她驚人的包容力,聽見這麼古怪的話,她既沒有立刻關上門報警,也沒有把你當成瘋子或跟蹤狂滿眼提防。
“你在說什麼?你能說的更清楚點嗎?”
她抿了抿唇,帶著幾分驚疑,幾分好奇,追問你。
於是你站在她家門口,把你和她之間發生的故事言簡意賅的說了遍,又將她告訴你的那件有關暗戀的小事說了。
你沒有說你和她之間那些讓你不停回味的過往。
你沒有提你們怎麼從陪你買衣變成幫她提袋,也沒有提那些饕餮盛宴和路邊小攤,更沒有提今晚月色正好的遊樂園,和未來大為可期的培訓中心。
你把心裡一直在撲騰撲騰的小鹿摁死,微微低著頭,不想讓她看到你眼睛裡更多的東西。
如果你注定沒有明天,又何必去讓人困擾?
你像是一個朋友來探望另一個朋友那樣,講述著發生在你身上的怪異故事。
聽到你說的那件事後,她的臉紅了,往後退了一步。
“行吧,我信了八成,你先進來說話。”
大概是覺得站在門口聽一個陌生人講這樣的故事太奇怪了,她再一次放了你進來。
你又一次為她的善良和熱心擔憂。
如果其他的時間線裡沒有了你,她還能不能躲過命中注定的一劫呢?
你想了想,突然釋然。
要是其他時間線的你都“消失”了,其他送貓砂的快遞員也未必在下午那個時候打電話,更未必會送上樓,她說不定反倒避開了一劫。
說到底,她會輕易開門,不過是因為你的允諾而已。
都是天意。
你閉了閉眼,苦澀地一笑。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今天來找我,是和之前一樣嗎?”
秦柔柔端來了一杯熱牛奶,遞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