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綴著輕微的濕氣,孫長澤為軟在床上的宴良儀把了把脈,沉吟半晌,隨後才掐著金針的底端,由於宴安筠傷的是背部透心脈,所以他施診之前已經有宮女將宴良儀的背後向上翻過來,後背的殷紅暴露在錦被中,膠著著紹宣帝的視線。
孫長澤長針刺下,從頸部到背部用金針連城一串,而後尾指在這一串金針的針尾輕輕一彈,針尾嗡嗡顫動,聲音並不大,晃動的幅度卻不小。
紹宣帝見此微微放下心來,這個太醫雖然看著年紀輕輕,手下的功夫卻是真的。
孫長澤繼續手下的動作,這次是換了較大的金針,依舊是穿成一排刺入穴位中,這越細的金針勁度越大,而越粗的金針相對勁度要小些,這次他的尾指彈動之時,金針之時輕微的動了一番便停下。
孫長澤抹了把汗,偷瞧了一眼紹宣帝,隻見紹宣帝此時正背著手站在窗前,沒有過多注意他的動作,他眼中精光一閃,身為太醫,想要一個人不知不覺的死去,實在是太容易了。
他從羊皮卷中抽出一隻更細的金針,瞥了一眼床邊凜然不動的身影,瞬間手中動作一頓,猛地襲向宴良儀的頸間死穴。
“住手!”耳邊聽得紹宣帝一聲暴喝,一股掌風襲來,孫長澤心中大駭,眼中卻寒光更勝!
他竟然被發現了,如今既然已被發現了……他呼吸一促,身子往前生生的受了這一掌,手下卻半點不停的朝著宴良儀的死穴凶狠的刺進去,這次就算是被皇上賜死,他也要拉上個人給他陪葬!
“你放肆!”
帝王的怒吼從內室傳出。
外殿的一群太醫相互對視一眼,連忙跑進去,王太醫更是一馬當先!隻是他這還未跑進內室,便被裡麵扔出來的一個球砸中,滾在地上滾了兩圈。王太醫爬起來用老花眼瞅了瞅,這個球、這個大圓球、這個倒墜於地的形態、這個年輕的容貌、這個向天噴血的方式……不正是方才進去的孫太醫麼?,好看的:!
沒了王太醫在前麵腿腳不靈便的擋著,另一個第一個衝進去的太醫——則是同樣被一掌拍了出來,磕了兩聲摔在地上,倒是沒吐血,比孫太醫的狀態好多了。
內室的簾子瞬間落下。
“都給朕滾。”帝王壓低的聲音平平靜靜的,卻幾乎令在場的所有人都生生打了個寒顫,這、孫太醫……到底在裡麵做了什麼事?
……
紹宣帝寒著臉,小心翼翼的將金針一根一根抽出,看著這樣毫無生氣的宴良儀,他心裡竟是生疼得不得了。
即便是那副對他張牙舞爪的小賊貓模樣,也比現在要好一萬倍。
孫長澤是誰的人他現在根本不想去管,他也沒心情去理會,他原想一掌劈了孫長澤,卻又忍不住要留著以後慢慢折磨。可宴良儀……倘若他在獵場加進人手,倘若他不是那麼信任太醫院,倘若他不是這麼自負,宴良儀現在便不會為他擋了射來的那一箭,不會昏迷不醒,更不會……被謀害刺中死穴!
他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究竟有多麼無力,原以為所有的事情都處於掌控之中,如今卻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既是如此,他又何必要做這個皇帝!誰說皇帝就要冷心冷清、誰說皇帝隻要沒有感情便能麼有弱點?
現在,他隻想把這個弱點護在自己羽翼之下,再也不讓人動之分毫。
可已經太遲了。
紹宣帝把宴安筠的身子擁進懷裡,緊緊的閉上眼:“朕錯了。”不該把心裡的愛意當做普通的喜歡,不該把你當做宮裡普通的女人,那隻存放著藥丸的香包和半成品的護身符還一直被他放在身上,每時每刻都帶著……
他卻還沒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到底是怎樣……
藥丸……香包……等等!
紹宣帝突然虎目一睜,好像宴良儀說這香包裡有一顆什麼救命的丹藥?當時他以為是道士騙人的手段,此時想來,宴良儀那時的神情似乎頗為鄭重……莫非這丹藥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效?
紹宣帝怔忪一番,嘴中苦澀。
他其實心底是不信的。可是宴良儀此時的情況隻怕是神仙也難救了,他即便是再不信也要試一試,或許是真的呢?
他翻開衣服的暗格,從裡麵拿出一隻小巧的香包,手中用力一扯,密封處便開了線,其中一顆黑黝黝的藥丸“咕嚕”一下滾出來,這顆藥丸其表麵顏色雖然頗有光澤,但即便湊近了也聞不到什麼香味,這般看著——
更像是一枚假藥。
紹宣帝心中斟酌一番,不管是真是假,須得試驗過才知道。他毅然將藥丸放進自己嘴中,一口吻住宴安筠的蒼白柔軟的櫻唇,穩穩地從兩人相接處將藥丸度過去,他舌尖一挑便將她舌苔處壓下去,塞進她嗓子裡。
紹宣帝做完這些,隻覺得口中更為苦澀。
丹藥的神奇之處紹宣帝自然無從得知,隻是見了服食了丹藥的宴安筠依然蒼白著臉色軟在他懷中,紹宣帝這才失了希望,看來……這顆丹藥真的不能救活她。
宴安筠鼻息微弱,繼續微弱,像是一直在沉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