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似虎原先瞻前顧後不敢妄動,如今終於決定孤注一擲、卻不知曾經被他視為蚍蜉撼一般的帝王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他即便再不信也不會改變已定的結局。隻見原屬肖家軍的軍士一個兩個的忽然扔下手中的武器。
而後接連一大片的人手中長刀“吭”的一聲落在地上。
他們年輕的臉龐上一雙明亮的雙眼、仍充滿著對活著的渴望和不舍,分明是一麵倒的結局、誰也不願自己被斬殺。
這些人大都是高狩國中人,隻是因為隸屬於肖似虎手下才被帶入皇宮來逼宮,可到底都是一些無辜被牽扯的人……隻是,真的無辜麼?
蘇文歌額前的發絲被血墨染成棕紅,他冷眼瞧著這些人、這些青年,看著他們求生的眼睛無聲的輕笑一聲,聲音卻無端的與月夜一般陰寒:“你們可是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
肖家軍的人被包圍在內圍,四周都是蘇文歌帶來的鐵甲軍,將整個宮殿圍的水泄不通。
“將軍,我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一個扔下手中長刀的凶悍軍士排眾站出來,不顧身上的鎧甲直接跪在地上,他沉聲道:“我們都是跟著肖將軍來的,如今肖將軍死了,我們自當重新歸屬於皇上手中軍隊的編製。”
“哦?你是這麼想的?”
“是,將軍。”
“可是你們,哪來的自信讓本將將你們收歸隊伍呢?”
這名肖家軍聽罷此言怔了怔,這句話的意思……他睜大眼睛似乎不敢置信,不說他們都是高狩的國民,更況且他們還有這麼多人一起降服於皇上,皇上怎麼會不收?他們既不是外邦之人、也非是主事之人,雖是來逼宮卻也隻是聽從肖似虎的命令行事的,這樣的一個強大隊伍、為什麼不收?
“戰敗而降、再敗再降,本將卻不知你們究竟當自己是什麼?”
蘇文歌冷哼一聲,他側身手臂用力指向刀在地上喉間帶血的侍衛屍體,他寒著臉大聲道:“本將真的不想說,你們不如他們!半、點、也不如!在本將看來,你們即便是活著也不如這些為保護皇上而死護衛,起碼他們死的光榮、他們死的時候仍把自己看做一個人、有信仰的人,而你們如今卻連人都不是、你們是貨物!”
蘇文歌神色愈發淡漠,他穩穩的握住劍柄:“而高狩……不需要這樣的貨物。”
跪地的軍士氣息灰敗的看著蘇文歌,卻啞口無言。身為高狩的軍士,他們自當應該向皇上效忠,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卻因為一些**去追求的東西而漸漸被肖似虎蠱惑?是權力?是錢財?
他們跟隨肖似虎征戰沙場,很久很久以前……
他們為的並不是這些……
那時候他們是為了保家衛國為了給親人造就安定的環境,有人頂替兄長從軍隻為了家中能有個壯力、有人自小誌在從軍隻是為了將來功成名就衣錦還鄉為人們所稱讚,從什麼時候這些追求變質了呢?他們想要的是成為蘇文歌那樣的年少英才武藝超群的天之驕子,而不是如今做為逼宮失敗者而死。
假如生命終結在這裡,掌聲卻永遠不會屬於他們。
“將軍,這些人該怎麼處置。”
親衛拭掉臉上的血跡,露出一張年輕的、雖然看不清晰卻隻讓人覺得溫暖的笑顏。
“你可還記得,軍規第四條是什麼。”
“殺我連襟兄弟者,斬之!”
少年大聲的回答,眼睛亮晶晶的堪比星子。
蘇文歌點點頭,薄唇微抿,“一個不留,全部斬殺。”這般作為,他手下的兵,即便有人在此戰要永久長眠,總歸也會瞑目了。
他年少成名用兵如神,從不肯輕信任何人,又何談為什麼人效忠?可就是有那麼一個人,總會在你不經意間影響你,對於這個人……他不得不說,他佩服,他也願意去佩服。紹宣帝短短時間隻下了一則“殺”令,他不覺得冷血,反而要拍手叫好。
他們本是一類人有仇則要報,有怨則要發。
高狩這麼多人為護君主死於此戰、現在又何必為了一個仁善的虛名而將軍士們的大仇全部泯滅掉?
“快、快救本宮……”
宮殿一處角落裡,氣若遊絲皇後赤著雙目,臉色看不出半點人色,她睜圓了眼睛,使出最後的一點力氣緊緊掐著身旁的桂嬤嬤:“快點、給本宮傳太醫……”
桂嬤嬤看著她身下的黑血隻覺眼前一陣犯暈,這樣腐爛酸澀難聞的氣味、對於近些日子養尊處優的桂嬤嬤來說簡直可以說是致命的打擊。
“娘娘您堅持住……奴婢這就叫人來將娘娘抬回昭陽宮……”桂嬤嬤看著皇後伸出的被黑血染黑的手,腳下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兩步,桂嬤嬤心中惶惶,娘娘這可是懷了了好幾個月死胎了,還是用藥物留下的、誰會知道裡麵到底有什麼東西的?
這黑血,她卻是從未見過的……
皇後捂著肚子盯著不停向後退的桂嬤嬤,喉間卻如垂死老者一般重重吐出一口氣,身下的黑色血水漸濃,她睜著眼緩緩倒在一具肖家軍軍士的屍體身上,竟是過了半晌……都未動一下。
這雙眼睛沒有往日的憤恨、沒了一切偽裝、也沒有少女曾經的明亮眸光,隻剩下更加陰鬱迷蒙的黑和極儘悲哀的慘笑……
桂嬤嬤被這一雙眼睛混著看的尖叫一聲,手中帕子一甩、徑直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