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釉靜靜地聽著。他一直沒放棄用精神力衝破幻境,順便找找人魚。
人魚也不知道去哪了,找了半天才摸到了一點對方的意識。
“唐釉?”
“是我,你還好嗎?”
“嗯。”人魚說,“我也看見那些記憶了,我知道那幾個名字,威爾斯·李艾,水手,享年十八歲,埃裡克·邊莫李斯,大副,享年三十三歲,以及船長,柯西·塞奧德,享年五十四歲,他們都死於那次海難。”
唐釉的精神力在攪動幻境,畫麵跳得越來越快。
光線逐漸變暗,他們沉到了海底,卻沒有死亡。
自己的視角看不見自己的變化,但唐釉猜測現在這個視角的人已經使用了奇美拉,他的移動方式越來越像一條魚了。
唐釉能感受到,他想救其他人,最開始,也救成功了,魚化讓他們得以在深海喘息。
然而奇美拉終究是禁術。
人性和理性被野性吞噬,何況奇美拉本身就會催生狂暴的爭鬥欲望。
廝殺、吞噬、變強、廝殺、吞噬……
到最後,留下的,隻剩下了怪物。
“沈寂宵,準備好,我要衝破這個幻境了。”唐釉已經摸到了幻境的邊緣,他開始無休止的釋放精神力,直到撐破邊緣。
“唉。”
唐釉聽見一道聲音,蒼老,年邁,不複威嚴。
“您是船長嗎?”
“我很抱歉……不應該……”聲音逐漸模糊,“我害了……”
“您已經做得很好了。”唐釉慢慢收回自己的精神力,他能感受到這個幻境在漸漸消失,“沒有生命甘願死去,這些年,即使失去理智,您也沒有離開這艘船,還在堅持清理船員們的房間。您還記著他們,記得塔裡克號。”
“是嗎……”
幻境崩塌了。
“殺了我。”小水母和人魚聽見最後一句清晰的話,“就讓我的屍骨埋藏在這裡。”
回到現實。
奇美拉的巨口已經近在眼前。
沈寂宵握著桅杆,斷茬尖銳,運氣蓄力,直直地刺入奇美拉的巨口中。
木頭無法承受相接的力量,寸寸碎裂,但沈寂宵已然感受到,尖端刺穿血肉骨骼的聲音。桅杆紮入後拔不出來,他便隨手扯了根粗鐵鏈,在水中甩出呼呼悶響,鏈子末端帶著塊兒爬滿藻的青石。沈寂宵掄了一圈,用石頭狠狠砸向奇美拉的頭部。
而奇美拉,受了這樣的重擊,竟是更加用力地掙動起來,它脊背生著不知名魚類的倒刺,尾鰭鋒利,用力拍打著船璧,若非沈寂宵把它釘在船上,恐怕已經被它逃脫了。
二魚的血水染紅了海。
沈寂宵不確定奇美拉的要害在何處,吞食了那麼多生物,也許有不止一個心臟、不止一個大腦。他隻能榨乾自己的體力,同它搏鬥。
直到再無反應。
“好了。”沈寂宵喘著氣,險些無力上遊。他抓著船外沿的一根鏈子,慢慢地往上。
小水母冒出個腦袋。
他的精神力也告竭了。
但沈寂宵上遊的時候,他又強行分出一股精神力,撈了一把人魚。
“謝謝。”沈寂宵抬頭。
“不用謝……”唐釉吃力地動了動。
出乎沈寂宵的預料,他把奇美拉也撈了上來。
“你先休息一會兒,人魚。”唐釉說。
“晚安,奇美拉。”小水母很認真地把奇美拉放在甲板上,蓋上幾片海草,“晚安,鮟鱇魚,晚安,鯊魚,晚安,小小魚……”
“晚安,船長,大副,水手。”
……
“那是你的珍珠?”休息過後,沈寂宵遠遠的就在奇美拉的碎片裡看見了一點發光的東西。
“珍珠!”
唐釉也休息夠了,高興地遊過去。
他的珍珠,終於找到了。
隻是當他用精神力捧起自己的珍珠,卻發現,記憶中雪白光潤的珍珠,竟變成了一顆血紅珍珠。
紅色珍珠特彆少見,他記得自己刻錄過的珍珠,絕對沒有這樣紅的。
可是珍珠內部,分明有他留下的魔力。
“……”
唐釉沒想明白。
他捧回珍珠,注入精神力,瀏覽其中刻錄的記憶碎片。
血紅的珍珠散發沉沉的殷紅光芒,圖像投射在船的外壁上,但小水母沒有看那些,他的精神完全沉浸在珍珠內部。
給沈寂宵刻錄的珍珠,和他自己的珍珠,用的術式雖然相同,卻是簡化版的。他自己這顆用的是原版術式,刻錄起來很花時間,但完成後,不僅是畫麵,連當時的聲音、情感,也能完全刻錄進去。
就像看一場過去的電影。
人魚在一邊休息著。他沒有探究他人隱私的興趣,即使唐釉把他的幾片記憶投在外麵,也沒去看,甚至刻意避開了。
直到他聽見一陣隆隆呼嘯。
散發著微光的珍珠,正在投影著一場風暴,雷電劈開雲層,浪起雲湧,數十米高的風浪摧毀著見到的一切。龐大的巨輪,在風浪上也就隻是一片小小的枯葉,桅杆折斷、帆布撕裂,尖叫和嘶吼被淹沒在風暴中,不剩分毫。
人魚支楞起來。
他不會認錯的,這是塔裡克號沉沒的那一天。
小水母的這顆珍珠,怎麼會刻錄十八年前的光景?
……也是,這顆珍珠就遺落在這裡,和這艘船相關也很合理。
但……水母能活十八年?
……
“唐釉。”
小水母剛從珍珠的記憶裡出來,就看見了目光灼灼的人魚。
“剛剛那顆珍珠,刻錄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