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沈寂宵靠在石壁上,不靠近,也遠離不了,“衣服錯了。”
唐釉低下腦袋,但是這個角度隻能看見自己胡亂變了一條綃紗,裹在身上。他見過的人類雖然多,卻都是些近海的漁民,衣服往往簡陋,隻圍幾塊麻布。他終究不了解岸上的常見的服飾。
沈寂宵在岸上那麼久,肯定很懂人類的服飾。
他伸出手:“那你教我。”
沈寂宵:“……”
這個伸出手的動作,他夢裡見了那麼多次,想象了那麼多次,真實看見的時候,沒想到會是這種場景。
這算是撒嬌嗎?他想。應該不算,海底生物好像都喜歡這樣直來直去的,對彆人好會很直白,找人幫忙也很直接。小水母在做很正常的事,不正常的隻有他。
他教不了半點。
“變回去吧。”說是這樣說,沈寂宵的眼神卻直勾勾地看著小水母變出來的青年,而且不能挪動分毫。
他注意到小水母變出來的青年其實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他的記憶隔了那麼多年,經過那麼多的夢,早就已經虛幻了,前幾次看見也都是在幻象裡,或是鏡麵的倒影裡,都夾著點不真實感。小水母現在變出來的模樣更清晰,更乾淨,幾乎能看清覆蓋在清澈眼瞳上,每一根細密纖細的睫毛。
他的眼珠是溫潤的粉色,很特彆,如同被潮水打磨了千萬遍的透明小石子,磨去了一切的棱角,潤著一點水色。
說話動作的時候表情也是生動的,眼珠會隨著他的動作而移動,甚至裝著淺淺的期望。
不是來拯救他的,而是期待他幫忙解決變衣服的問題。
太真了。
他甚至能看見更多,看見他低頭時露出的一截纖細白皙的後頸,看見凹下去的鎖骨。記憶是過時的,小時候的他曾經覺得青年很高,永遠也夠不著,現在看著小水母變出來的幻影,才發現原來也沒有那麼觸不可及,甚至比他矮上一點。
“沈寂宵,彆發呆啦。”
不知不覺,小水母已經湊到他跟前了,
那張臉被放大又放大,他們鼻尖幾乎湊到一起,這時候小水母才撤去魔法,變回一隻可可愛愛的小水母,用觸手戳他額頭:“你要變一個試試看嗎?”
“嗯。”
說完沈寂宵才反應過來,自己本來不想用這個魔法的。他對擬態成人類不感興趣——本來就是人類。
他剛剛大腦下線了,小水母說什麼他都會回答的
可答應都答應了,再拒絕也不好,沈寂宵看完了魔法,頭一次如此勤奮地學習一個高級魔法——雖然他學會的速度是最慢的。
而後當他想要用的時候,才想起它需要吟唱。
剛剛桑落唱過了,但他大腦可能去了外太空,唱的什麼都沒聽。
沈寂宵:“我……”
小水母和黑色人魚期待的眼神。
“……”他頭皮發麻了,“小水母,你剛
剛修改的魔法可以教我嗎?”
“可以的!”
小水母於是把魔力構成演示了一遍。
沈寂宵看完了。
沒懂。
人魚的眼裡空空蕩蕩,什麼也不剩,知識從左邊耳朵進去,右邊耳朵出去,還帶走了原本就不多的理智。這魔法本來就很高深,小水母篡改之後更艱難了。如果說照明術的魔法回路隻需要畫寥寥兩三筆,那麼擬態魔法大概需要七百筆以上,不需要吟唱的擬態魔法則是達到了上千的數量級。
而且是數十秒內完成。
這就是為什麼等級越高的魔法師,精神力也越強大,沒有足夠龐大的精神力支撐,根本做不了如此複雜的魔力運算。
平心而論,他覺得自己能把普通擬態魔法在十分鐘內看明白,已經是很不錯了……
沈寂宵硬著頭皮唱了兩句,磕磕絆絆地用了原版的擬態魔法。
沒等魔法完成,小水母和黑色人魚就互相對視了一眼,在私密的精神鏈接裡完成了交流。仿佛達成了什麼不可言說的約定,在沈寂宵變完之後,他們一個鼓掌,一個表揚:“好棒好棒,你變的也很有人樣。”
“是啊,很厲害,完成的比我好。”
沈寂宵:“……”
他變人要是變不出個人樣,那這二十多年就白活了。比起這個,他更關心另一件事:他剛剛唱歌唱成什麼樣了?
小水母沒耳朵,看不太出來,桑落裝得挺好,但他們是當他看不見邊上的海妖已經在捂耳朵了嗎?沈寂宵已經心平氣和了,作為一條虛假的人魚,魔法不行精神力不行遊泳不行唱歌不行,多正常。
不正常的是,海底到處都是精神力天才。
“變人類沒什麼意思。”唯一的人類說,“小水母,你現在有空了嗎?”
……
沈寂宵冷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