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人魚好像到這時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一魚一水母是誰。他眼珠一顫,浮起複雜情緒。
“我害了妹妹……”桑落很緩慢地搖了搖頭,那雙純淨的墨色眼珠裡溢出來一點水光,轉瞬變成了幾l粒珍珠,落在柔軟的沙地上,情緒是恢複了,可全是濃鬱到化不開的哀傷,幾l乎都成絕望了,“我要留在這兒賠罪。”
“怎麼了?”小水母是一點也看不得這個,“彆哭呀。”
他揉了揉桑落的腦袋。
不知怎的,麵對這隻小小的、和自己指尖差不多大的粉色小水母,桑落忽然泄了口氣,冒出一股見著可靠長輩般的安寧——雖然他從小到大就沒有擁有過這種情感。
“我對不起阿果。”麵對安慰,眼淚反而會更加止不住。桑落啪嗒啪嗒地掉小珍珠,“我對不起他們。”
……
氣氛是如此的哀傷而沉重。
沈寂宵一言不發地立在一邊,第一次質疑起自己的共情能力。
他該同情、疑惑、警惕的,畢竟桑落看起來很慘。可他此刻居然有大半的心思被旖旎占滿了,小水母剛剛無意間衝過來貼了貼他的臉,冰涼柔軟的觸感,正好和美夢裡他被舔過的位置差不多。於是他的心思一下子就亂了,像一團被打發的奶油,稠密柔軟地填滿
了整個心房。
那麼不合時宜的輕輕一碰,他都心猿意馬。
但是這不對。沈寂宵忽然凜然。
小水母於他是救命恩人,他最初的目的就是尋找他、報答他,這報答如何落實到具體的事情上,他還沒想好,隻暫時覺得該敬愛、關愛一下之類的,總之小水母想要什麼,他就儘可能地做一做。
他的心出現問題了。沈寂宵嚴肅地想。或許得找個時間去治一治,說不上是精神力出了異常。
現在是春天。
而他是人類,人類是不會季節性發春的。
沈寂宵堅定地想:是人魚的血脈出了問題。
……
桑落說自己是為了幫助弟弟妹妹才來找的女巫。
他希望女巫能幫他的弟妹解決海妖的詛咒問題,也不求改了食肉的性子,隻求彆再經受那樣的痛苦。隨著年齡見長,兩條年少海妖都逼近成年,他們天性裡海妖的那部分越來越猖狂了。他親眼見著桑離為了不去隨意殘害他人,把自己關在溶洞裡,用撿來的鐵鏈把自己捆住,見到呆滯可愛的桑果痛苦地抓撓自己的身體,求他給些血肉。
他知道這不是他們的本性,麵上安慰他們,當個可靠的哥哥模樣,內心卻已經心疼壞了。
這是他的家人。
他急著解決,再度求到了女巫這邊。
同上次婉言拒絕的反應不同,這回女巫見他如此著急,大方地答應了,不僅能去除海妖天性裡嗜血的那部分,還說自己可以幫桑果恢複一部分神智。
桑落知道女巫的本事,大喜過望,一時間也沒多想,答應了女巫的交易要求後,很快便把桑果和桑離帶來了。桑離偶爾會出門打獵,但從沒來過那麼遠的地方。桑果則是第一次出門,抱著哥哥的手臂,灰色眼珠好奇地望來望去。
聽到這兒,沈寂宵覺察出一點不對:“你是什麼時候來找女巫的?”
桑落並不知道自己在樂園裡呆了多久,但他記得小水母他們離開的日子:“你們走後第三天,我找到了女巫。第五天就帶著弟弟妹妹來了。”
沈寂宵同小水母對視。小水母:“不對呀,那時候我和人魚在陸地上,海峽被魔法師的結界截斷了,你們是怎麼過來的?”
“海峽?”桑落反而要發出疑問,“詛咒女巫的住所不在海峽那頭,在可可海溝,我不是說過嗎?”可可海溝是不需要度過海峽的。
“這可真是奇怪……我和人魚是過了海峽,才遇見女巫的。”但其實小水母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他們過了一個傳送陣。算上樂園入口,其實攏共有兩次小傳送,足夠女巫把他們送到這附近任何的海域。
小水母記下這一點。
又聽桑落繼續說:
“我同女巫做了交易,本來是要答應幫女巫做三件事。”這一點沈寂宵也知道,他也曾應過那三件事,“但女巫說看我們可憐可愛,便隻要我做一件。”
“你應了什麼?”沈寂宵問。
“把我的天賦給他。”令人心驚肉跳的交易,但純黑色的人魚說出這話,竟是沒有半點後悔的意思,“我不知道她用了什麼辦法,但我的精神力天賦,確實已經消失了。”
他現在的精神力平平無奇。
“而桑果和桑離,也如她所言,轉化成了不受海妖詛咒困擾的模樣。”他的語氣冷下來,重新恢複成有點麻木的模樣,“我一開始覺得是好事,但很快……”
他哽咽起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你們見了就能明白,請你們救救阿果阿離吧。”
小水母就問:“他們現在在哪?”
桑落指了個方向。
那真是一個顯眼的建築,方才來的時候,小水母就已經看見了,好些魚在等它開門。建築右側,會發光的海星排布出幾l個漂亮的文字,掛在布滿海葵珊瑚的招牌上。
“海洋大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