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長庭眉梢輕揚,“嗬嗬”一笑。
……
山路儘頭,是開闊平坦的千人石。
從前有高僧在此講經,坐聽者千人,故名之。
又有當世的一名高僧曾在講經台邊上栽下七株珍稀的朱砂丹桂,每年中秋,姑娘們來到這裡,都會用香囊裝上一些橙紅的花瓣回去。
此時,這一處遊人如織,堪比鬨市,然而第一聲琴音響起時,喧鬨聲乍然停歇。
池棠便是踩著這第一個音符走完了最後一個台階。
是《江月》!
池棠循聲望去,和前世一樣,被重重人影阻隔,看不到秦歸,隻知琴音是從劍池那邊傳來。
一曲《江月》,沉醉眾生。
池棠正聽得出神,忽然,有人碰了碰她的手,隨後,悄悄塞給她一個小小的涼涼的東西。
低頭一看,是一隻新鮮的菱角,觸手猶帶著水潤感覺。
池棠怔了怔,抬頭追望而去,隻看到少年抱琴穿行於人群的背影。
沒等她回味過來,手裡的菱角就被人搶走了。
池太守冷冷地看了一眼菱角,揚手就要往樹叢裡丟,突然一滯,瞥了一眼池棠。
女孩兒眼裡儘是刺眼的著急不舍,但見他看來,神色又變作訕訕,默默垂下了頭。
池長庭有點心塞,又看了菱角一眼,冷哼一聲,手指用力一捏,直接剝出菱肉塞進池棠嘴裡。
剩下的殼總能丟了吧?
池長庭憋了一口氣,將菱角殼丟得無影無蹤,轉頭再看女兒,小姑娘腮幫鼓鼓地衝他一笑。
池長庭也忍不住笑了,抬起手,揉了揉女孩兒細軟的發絲。
這時,一曲將終,最後一個音鬆開,餘韻綿綿,如江麵漣漪,經久不散。
“錚”
一聲乍起,石破天驚。
池棠倏地轉頭望去。
曾經的高僧講經台上,青衣少年郎席地而坐,垂首撫琴,弦上指動鏗然,聲聲都帶著少年意氣。
方才秦歸彈奏《江月》的時候,諸人沉醉靜默,現在輪到蕭琢演奏《廣陵止息》,氣氛就有些熱烈。
這樣明顯的對峙感很容易引起興奮。
論琴藝技法,蕭琢是比不上秦歸的。
也許是因為菱角的關係,池棠今天更喜歡蕭琢這一曲,曲如其人,爽朗清舉,如旭日東升。
待一曲終了,人群中紛紛叫好時,池棠不自覺抿唇一笑。
突然,身邊人影一動,便見她家父親大人越眾而出,施施然走到講經台前,笑容溫雅倜儻:“五郎的琴可否借我一用?”
池棠震驚得忘了嚼咽。
不是吧……爹爹也爭強好勝?
蕭琢明顯驚愣了一瞬,隨後忙不迭起身,甚至忘了扶好琴,差點從膝上摔下。
池長庭隨手將琴撈在手裡,朝蕭琢頷首示意後,便在他身旁坐下,指尖輕拂
霎時間,風攜朱砂落,樂似流水來。
一曲將起未起,正是靜默相待時,突然響起了一陣格格不入的疾走聲。
池長庭起音之後的手懸起未落,抬頭望向山路上的人影,眸色陡然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