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泉之中, 正立著一個美麗脫塵的女子。
她麵容清冷, 輕輕地掬起冰冷的泉水, 傾倒在自己的身上。
碎玉一般的陽光落在她光潔的肩膀上, 映照晶瑩剔透的水珠兒, 生出無儘的光輝。
狐狸站在那裡, 目光不能轉移開。
它本應該是最冷漠沒有感情的性情, 可是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子,一雙流光溢彩的狐狸眼兒裡,卻有一抹莫名的熟悉。
它提著自己懸空的爪子靜靜地看著那個美麗的女人, 看著這個女子,她微微垂頭,看到洞口的毛茸茸
的白團子, 先是怔忡了一下, 之後寵溺地笑了起來。她笑得那麼溫柔,熟悉得叫狐狸的眼角變得濕潤, 仿佛不知何時, 它曾經看到過與這一般無二的笑靨。
它收了殺氣騰騰的爪子, 默默地壓在地上。
它覺得自己, 應該是什麼地方見過她的。
那麼熟悉, 熟悉得完全就是那時,在它夢裡, 就算是修煉的時候,也會突兀出現的女子。
它的夢裡, 她有著不同的容貌與姿態, 可是不變的,卻是那雙與眾不同的眼睛還有靈魂。
它忍不住一步一步走到冰泉邊上,討厭的泉水將它的皮毛弄得濕漉漉的也不在意,隻是仰著自己的小腦袋默默地看著她,在她擦了擦臉上的水跡露出一個疑
惑的表情的時候,它動了動自己尖尖的小嘴巴,小聲喃喃道,“吱…”
這個聲音一出口,它猛地呆住了,再垂頭看了看自己的毛團子蠢像,頓時無力地趴在了地上。
雖然無精打采,可是它卻支起後腿努力踢動,把自己的小身子往沈望舒的身邊蹭去。
“吱吱!”
看見狐狸這麼難過的樣子,仿佛有什麼話想和自己說,卻說不出來,沈望舒不由走過去,摸了摸狐狸的小腦袋。
“等你能化形了,你就能說話了。”她含笑安慰。
狐狸看起來似乎更沮喪了。
它抑鬱地看著自己短短胖胖的小爪子,小聲兒嗚咽。
“你不是不喜歡水麼?”狐狸不喜歡自己毛茸茸的皮毛被打濕,所以對冰泉一直敬謝不敏,這回竟然還跑了進來。
沈望舒看它無精打采,似乎離開了自己就不舒坦,心裡憐惜更甚,拎起它的小爪子笑著說道,“舍不得我麼?”她身上隻披著一件裡衣,那狐狸抬頭看了眼,頓時就呆住了。方才情緒震動的時候,它的目光隻專注在沈望舒的臉上,可是看到這裡,它的目光就落在她雪白的酥胸。
微微起伏的曲線,隱沒在被冰泉泉水浸透的半遮半掩的裡衣裡,若隱若現,其實還能看見那淡淡的櫻紅…
“噗嗤…”狐狸猛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它一向都冷清平靜,如同萬年冰峰的身體在激烈地鼓動,有灼熱的血液在身體裡流動。
一滴一滴的血跡,從狐狸的毛爪子下,滴落在地上。
狐狸抖著耳朵垂頭,看見這一滴一滴的血跡,隱蔽地抽了抽自己尖尖的嘴巴,抬頭就緊張地看住了無聲的沈望舒。
“噗嗤!”它抬頭,看見沈望舒正擔憂地俯身看過來,玉臂伸過來,那白皙的柔軟在她俯身的時候,變得更加清晰。
沈望舒無奈地看著自家毛茸茸的小狐狸再三地噴出
鼻血,整隻狐狸似乎變成了一隻乍起的團子,那圓滾滾的眼睛都變得發紅了起來。
這個變化叫沈望舒突然眯了眯眼睛,無聲地將手壓在了狐狸的頭頂,一股浩瀚的靈氣從她的手中發出,沒入了它毛茸茸的小腦袋。她的神情變得有些冰冷,看向這狐狸的目光也變得戒備,顯然生出了懷疑。畢竟她家的狐狸年幼無知,天真可愛,可沒有看見人沐浴就流鼻血的。
她並未想過彆的,隻擔心自己的靈獸被人奪舍。
若有人想要通過她這唯一的靈獸對她算計陰謀,那麼奪舍就很正常了。
雖然沈望舒沒有感到自己和狐狸之間的靈獸契約有什麼改變,靈魂也沒有波瀾,不過卻還是很戒備。
狐狸在看到沈望舒變得冷漠的眼裡,陡然僵硬了一下。
它不安地動了動自己的爪子,尾巴繃直,仰頭看著沈望舒,遲疑了一下,歪頭,恢複了一貫的懵懂。
那亮晶晶的狐狸眼裡還帶著點委屈,似乎不明白為什麼主人會這樣對待自己。
如果是平常,這個時候沈望舒就該親親抱抱了。不過她現在卻沒有這個心情,壓低了自己的視線看著它,靈氣細細地搜索它的經脈,感到有一股激烈的靈氣隱隱潛伏在它的血脈之中,卻沒有奪舍的痕跡。
為那海量的靈氣詫異了一下,沈望舒很快地就想到了什麼,提住這狐狸的尾巴拎到自己的麵前,湊在這狐狸的嘴巴前,輕輕地嗅了一下,臉色微微一變,皺眉道,“偷吃靈丹了?”
狐狸四隻毛爪子蜷縮在肚皮前,垂頭耷拉腦,打定主意裝死。
可是當沈望舒靠近它的時候,它的身體更加緊張,似乎在努力壓製著自己想要撲過去舔舔她的欲/望。
它垂著頭,耳朵都軟軟地趴在了小腦袋上,大尾巴垂在地上,看起來可憐極了。
沈望舒看著這闖了禍就跟自己裝可憐的狐狸,歎了一聲,揉了揉它的耳朵。
狐狸依舊裝死,卻默默地撲棱起自己的耳朵,叫沈望舒再捏捏。
“那些靈丹不是不給你吃,是不合適你吃的,吃多了撐死你。”這狐狸隻是一隻小小的幼崽,驟然吃到
那麼強力的靈丹,沒準兒就得被靈丹裡的靈氣給撐碎了。
沈望舒翻看它的皮毛,果然看到它的白毛裡都是已經乾涸的血跡,不由嗔道,“這次是你運氣好,下一次…”她心有餘悸地點著狐狸的腦袋,看它可憐巴巴地哼哼唧唧,還偏頭膽怯地舔著自己的手指,又忍不住心軟了。
“算了,你是運氣好。”那麼巨量的靈氣,足夠一隻妖狐修煉出妖丹了。
如果不是狐狸吃錯了藥,沈望舒本是不願意叫它這樣早就凝結靈丹的、
太過迅速,容易根基不穩,也容易叫年幼的幼崽把握不好其中的力量。
不過那些靈氣隱藏在他的經脈裡確實是隱患,沈望舒哪裡還顧得上沐浴,從冰泉中緩緩踏出,裡衣緊緊地貼著她纖細婀娜的身體,變得透明而單薄。烏黑的長發濕漉漉地垂在沈望舒的胸前,狐狸頓時眼睛就睜大了。
它偷眼去看沈望舒並沒有因為自己偷吃靈丹而惱怒,也似乎是發現自己沒有奪舍的痕跡又變得溫柔起來,頓時揚起了自己的小腦袋,伸出一雙毛爪子來,吧嗒一下印在沈望舒的胸口。
沈望舒胸口被壓住,垂頭,看懸在半空的狐狸仰頭看著她。
它似乎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雖然看起來依舊懵懂單純,可是那種眼神…
莫非她的靈丹有開啟靈智的效果?
她無奈地看著對自己噘嘴巴的狐狸,看它哼唧哼唧往自己的懷裡爬,隻好把它抱在懷裡。
狐狸在她冰冷的身體裡打了一個滾兒,看她正在看著自己,圓滾滾的眼睛不著痕跡地轉了轉,像模像樣兒地打了一個寒戰,就吱吱叫著,心安理得地往她的胸前亂拱。它毛茸茸的,不僅毛爪子在輕輕的抓撓,見沈望舒縱容,又把嘴巴湊過去,輕輕地在沈望舒精致的下顎上舔了一口。
舔了一口,狐狸停了停,似乎在觀察沈望舒的表情。
靈霄道尊有個屁的表情。
之前狐狸又不是沒舔過自己的臉。
她隨手拍拍狐狸的耳朵,俯身撿起了外衫披在了身上,帶著狐狸就回了洞府之中。
狐狸見她對自己如此溫柔,頓時洋洋得意了一下,膽大包天地舔了舔她的嘴唇。
見她哭笑不得地垂頭張嘴想要說話,它還想把自己的舌頭探進去。
“這都跟誰學的。”如果不是再三檢查,這狐狸沒有什麼問題,沈望舒都得扒了這狐狸的皮看看裡頭究竟是個什麼了。
她把狐狸丟在冰床上,看它利落地翻滾了幾下就在冰床上端端正正地坐好,再看看自己冰床上那幾個翻倒的空瓶子,不由歎了一聲說道,“換了個人,敢來偷吃本道尊的靈丹,非扒了它的皮做圍脖不可!”這可都是高階靈丹,一枚靈丹就能造就一個高階修士的
。
就算上一世靈霄道尊麵對嶽羲之,也沒有這麼大方。
狐狸扭動了一下自己毛茸茸的小身體。
這個…舒舒對它與眾不同是挺好的事情,可是這種如果自己不是從前的狐狸,就要被扒皮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它眼巴巴地看著在一旁光霞一轉,被籠罩在一團光霧之中看不真切,之後探出身來已經換了乾爽白衣的沈望舒,看她走過來對自己招手,急忙起身邁著自己的小狐步走過來,吸著鼻子看著她。
它感到自己被一雙溫柔的手抱起來,溫柔地撫摸自己的後背,把自己很不舒服的皮毛同樣擦拭得乾爽。
它舒服地把小腦袋放在她的手上,一點都不想再殺死她了。甚至它都不願意去想,方才的殺機。
它想殺很多的人,可是這裡麵,永遠都不會有她。
“吱吱。”它小聲叫了一聲。
背上的手停頓了一下。
“我怎麼感覺你是在叫我。”頭上女子清冷卻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
狐狸沒有說話,它伸出兩隻小爪子,緊緊地勾住這女子身前的衣襟。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它到底在用什麼樣的感情在尋找她。
它尋找她千年,妖界,人間界,修真界,一點一點地探索,卻什麼都找不到。找不到她的時候,它覺得自己的心裡是空的,連生命都無趣得幾乎死寂。它找不到她,它心裡藏著這麼一個人,甚至對這個世界都帶了仇恨,想要憤怒地將這個不知將她隱藏在何處的世界都給撕裂。
它想到這麼多年的等待,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終於感到心裡踏實了。
它找著她了,生命都變得明亮起來。
可是…如果一旦暴露自己不是一隻單純的狐狸,會不會被扒皮做圍脖?
狐狸一僵,之後覺得自己的舒舒一向對自己溫柔,它對她有信心,不會把自己給宰了。
不過如果知道自己一點兒都不小,大概就不會叫自己這樣舒服地拱在她的懷裡了。
這些修士它最知道了,特彆地看重自己的清譽,怎麼能叫一隻什麼都懂的狐狸在她的胸口蹭蹭呢?這點就不如妖族乾脆了,自家妖族,隻要看對眼兒,立刻就滾一起來一場愛的交流了,
狐狸默默地把毛爪子按在沈望舒的胸口,深沉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一仰頭,露出一雙純潔無辜的狐狸眼兒來。它小聲兒叫了兩聲,見沈望舒看著自己笑了,急忙湊過去去蹭沈望舒的頭發。
“大概是我想錯了。”沈望舒失笑,摸了摸它的耳朵。
她心裡不知為何,生出一種很失落,似乎和重要的人擦肩而過的感覺。
不過這個時候還是狐狸的身體更要緊。她把狐狸放在冰床上,叫它窩成一個團子,自己就將靈氣緩緩地推進它的身體裡。她感到小小的身體在自己的手下震動,知道它大概會有些疼,卻還是幫助它化開了那龐大的靈氣,將這些靈氣都運轉在它的丹田裡。
不知什麼原因,狐狸空蕩蕩的丹田裡拓寬得非常迅速,似乎從前真的有龐大的丹田。小小的妖丹在以沈望舒都覺得詫異的速度在成型。
那枚妖丹滴溜溜旋轉在狐狸的丹田裡,服服帖帖,還靈動逼人。
沈望舒輕輕地疑惑了一聲。
狐狸抖了抖耳朵,仰頭看她。
“沒想到我家的狐狸還是一個天才。”這年頭兒真是天才遍地走,前些時候才出現了一個天才少年嶽羲之,之後又出來了隻根骨絕佳的狐狸。
沈望舒敏銳地感到當妖丹成型,就開始自動地吸納著四周的天地靈氣,將狐狸的身體在用靈氣滋養著,忍不住笑著說道,“幸虧你遇上了我。”如果不是遇到沈望舒,隻怕這隻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洞府外的狐狸,早就死了。或許它上一世,也是這樣死去。
如果她不曾和它相處過,沈望舒隻會慶幸妖族少了一個天才。
可是如今,她卻覺得有些後怕。
羸弱還受了傷的小狐狸,如果她晚來一步,或許就真的死去了。
狐狸討好地仰起頭舔了舔她的手指,見她彎起眼睛對自己笑,轉了轉自己的眼睛,進而將她的手指含進嘴裡。
它眯起眼睛,柔軟的舌頭在她的手指上繞圈圈。
沈望舒一愣,繼而審視著狐狸,看它隻在用親昵感激的純真眼神看著自己,覺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或許,這就是妖狐一族表達親近的普遍方式?
她把自己的手指從狐狸的嘴巴裡抽出來,看見亮晶晶的都是狐狸的口水,抽了抽嘴角,拿出帕子來給自己擦手。
“你還小,不好吃那種爆烈的靈丹,很傷身體。”沈望舒擦了手,就感到毛茸茸的團子拱進自己的懷裡,心裡忍不住生出愉悅之心,又覺得心裡軟軟的。
她雖然為人很溫和,不過卻很少會對什麼有這樣發自內心的縱容與柔軟,甚至舍不得嗬斥一下這依賴著自己的狐狸。她看見它幸福得連眼睛都眯起來了,忍不住摸著它笑道,“回頭我親自開爐給你煉丹,都是合適你修煉的。”
專門兒的?!
狐狸驕傲地揚起了自己的小腦袋。
狐狸的魅力就是這麼大。
它家舒舒,給它專門煉丹!
誰還有它這個待遇呢?
沈望舒看著洋洋得意的狐狸,垂目淺笑。
她伸手招出一道清泉,將狐狸皮毛裡的血跡都擦乾淨,又將它給擦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