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滴眼淚落在望舒少君的手上。
玄曦天君瞬間來到她的麵前。
他垂下頭, 湊近她的臉, 伸出舌尖兒, 舔走了這滴眼淚。
正在木然地跟小蛇玩耍的六道仙君, 猛地睜大了一雙眼睛。
他用一種彆開生麵的表情看著自己的主君。
之後, 他憤憤地看向同樣睜大了眼睛的望舒少君。
一定是!這望舒少君打壞了自家主君的腦袋!
“你…”望舒少君本可以避開這個舉動, 可是比起自己的抗拒, 更為誠實的卻是自己的靈魂和身體。她對這個舉動竟然有說不出的親近,明明在心裡告訴自己,玄曦
天君是自己的敵人, 可是卻任由這個青年靠近自己,卻沒有斬殺了他。
當溫熱柔軟的觸感落在她的手背上的時候,一種熟悉又陌生, 惱怒卻酸澀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這種複雜的感覺令她一時竟然怔住了。
眨眼,她拔劍, 指住了這個俊美而清冽, 薄唇微微挑起的青年。
青年避開了她的劍鋒, 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好吃!”小綠蛇看到他舔了望舒少君, 忙不迭地從六道的懷中探出一顆小腦袋, 小身子一拱一拱的,滿是垂涎地叫道, “望望最好吃。”
它叼著自己的尾巴尖兒似乎在回想些什麼之後,看到望舒少君冷冷看來的目光, 頓時抽了抽自己的尾巴, 扭頭遲疑地去看六道仙君。它嗅了嗅這個青年仙人身上那乾淨而充滿了自己喜歡的靈氣的味道,努力齜牙咧嘴地叫道,“把你弄哭!”
“哈?”
“快流淚!”
六道求助地看向主君,他主君卻似乎依舊在回味那滴眼淚,他不得不垂目,硬生生地擠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
“給你吃點好吃的。”他目光一閃,從自己的長袖之中取出了一本金色的書冊,這書冊之中靈氣盎然,那小蛇嗅了嗅,哢嚓哢嚓地咬了起來。
望舒少君總是覺得那書冊眼熟得厲害,可是卻顧不得這些,隻拿一雙冰冷而警告的眼睛去看懸浮在自己麵前的青年。她身上修長的衣裙在烈烈飛揚,衣裙浮動猶如天仙。可是她卻隻是冷冷地看了這青年一眼,就向遠方的那些打鬨的靈獸們飛去。
在心情不大美妙的時候,有什麼是比和自己的屬民一起玩耍更來得開心的呢?望舒少君看著遠方的那些巨大的妖獸,口中發出一聲尖嘯。
她的背後,一道萬丈的劍影淩空而起,隱隱地化作了實質。
這是她通靈而出的那柄靈劍,是她真正依存的法體。
她帶著這把劍影,就要滾進妖獸堆兒裡去。
那正在玩耍衝撞的妖獸們看到一個美貌的女子向著大家衝撞而來,似乎要跟大家一起玩兒親昵遊戲,再看到她背後那道殺氣騰騰的劍影,頓時感到渾身的皮毛都在發疼。
那道劍影犀利無比,無物不斬,撞到它們身上那還了得啊?絕對是大卸八塊的節奏。從前就有血的教訓,妖獸們發了一聲喊,轉眼就做鳥獸散,也顧不得興致勃勃想要親民的主君了,踏著巨大的威勢逃竄而去。
望舒少君被孤零零地留在了中間。
那些巨大的妖獸跑了很遠才有了安全的感覺,想到她寂寞的樣子,又忍不住回頭,拿巨大的毛茸茸的身體怯生生
地回來頂撞她。
這輕柔的觸碰倒是不會受傷,於是望舒少君被治愈了,笑眯眯地抱著一頭火焰一般的巨獅蹭了蹭。
玄曦天君垂目,看了看自己人類的身體。
他才知道,原來作為一個隻修出人身的存在,也會受到歧視。
畢竟,望舒少君怎麼沒說往他身上蹭蹭呢。
這巨大的反差令青年那張俊美的臉更加冷冽,他一雙狹長而彙聚星光的眼睛之中透著淡淡的冰寒,清苑仙君本就在忐忑自己師妹對仙庭仙人們的冷漠,此時不由急忙上前低聲說道,“天君請饒恕我師妹的無禮。”
他一邊說,一邊遲疑了一下,看見那條小綠蛇一邊叼著金色書冊哢嚓哢嚓啃,一邊警惕地揚起小腦袋看了過來,顯然是在防備。他是知道這小蛇的強悍的。
看似脆弱的綠蛇小柳,其實是比望舒少君更為可怕的存在。
他抿了抿嘴角,不敢再多說什麼。
師妹對他尚且有幾分親近,然而這綠蛇小柳…發現他有異動的話,隻怕是當場就會吃了他的。
他們此時身處天外三十三天的罡風之中,想要回到真正生活了萬年的北地神國,還需要更多的奔波。望舒少君顯然是一個不喜歡享受的人,她對那架九龍車完全不感興趣,似乎對玄曦天君對自己的討好全不在意。
在她而言,一個俘虜的討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如果做了俘虜還敢跟她耍大牌,她一定叫他知道知道什麼叫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此時,她正和自己的屬民一起跋涉。
玄曦天君也不將九龍車收起,就叫這奢華而高貴的車架跟在眾人的身後。
清苑仙君的嘴角抿了抿,遲疑地看向九龍車,再感到那浩蕩的九龍威勢,與那精純的威壓以及在罡風之中紋絲不動之後,眼裡閃過淡淡的光彩。
“天君,我有一事相求。”他誠懇地對玄曦天君低聲說道。
青年一雙狹長的眼,冷冷地掃過他的臉。
不辨喜怒,不怒自威。
“我有一愛妻,身體虛弱無力,無法千裡迢迢跋涉。”清苑仙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裡露出了淡淡的溫柔與憐愛,對這青年懷著深刻的柔情說道,“我不舍她吃苦,她的身體本就十分羸弱,隻求天君開恩,叫她可以去九龍車上安歇,不至於勞累。”
他之所以對望舒少君脫離仙庭要求回到北地蠻荒之地不滿,更大的原因就是因自己這個身體羸弱,柔弱無骨的妻子。
妻子不能經曆這樣的磨難,他同樣也舍不得。
“愛妻?”玄曦天君開口問道。
“是。”清苑仙君的臉上露出淡淡的溫柔。
高貴的青年似乎是在思考,許久,在清苑仙君期待的目光裡,淡淡地說道,“我拒絕。”
“什麼?!”
清苑仙君幾乎不能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我妻子碧落,她真的是太柔弱了,如果繼續這樣奔波下去,她會死的!”他急切地對似乎完全沒有一點憐憫之心的玄曦天君說道,“天君!碧落,你也該聽說過吧?仙庭之中的碧落河神女。她隻不過是水一般的女子,何其無辜,求您看在與她同屬於仙庭的情麵,叫她不要這樣艱難。”
他用一種最誠懇而央求的表情對玄曦天君說道,“難道
同是仙庭仙人,不能格外…”
“和我無關。”玄曦天君冷淡地說道。
“天君?”
“我的車,隻給舒舒坐,不給彆的任何女人坐。”玄曦天君頓了頓,看了清苑仙君一眼,隻覺得這青年清雋而優雅,那仿若春風化雨的輕柔令他心裡生出幾分不高興來。
這可是望舒少君的師兄呢,玄曦天君的小心眼兒頓時發作了,著重地說道,“男人也不給坐。”他冷酷的表情,令清苑仙君失望得臉色黯淡,可是他卻明白,仙庭的仙人總是看不起自己這等蠻荒之民的,不得不重點說道,“碧落,是仙庭的仙河神女!”
對於他而言,神女,當然會是很高等的地位了。
他的目光越發溫柔。
“一個神女而已,你知道什麼是神女?”玄曦天君一雙
清冷的眼看著和那些毛茸茸的妖獸挨挨蹭蹭的望舒少君,不耐開口問道。
那語氣之中,帶著幾分譏諷與嘲弄,看向清苑仙君的目光,帶著幾分憐憫。
“侍奉仙河的女仙啊。”清苑仙君純潔地說道。
“你知仙界三千仙河,又歸屬於何人?”玄曦天君淡淡地問道。
這優雅而猶豫的青年遲疑了一下,正要開口詢問玄曦天君話中含義究竟是什麼,卻聽見那更遠處,傳來了一聲女子柔弱而仿佛垂死一般嫋嫋的聲音。
他急忙向遠方看去,就見遠遠的,一頭耷拉著一張毛茸茸的大臉的巨大妖獸,仿若雷霆一般奔馳而來,它雖然穿梭在罡風之中,然而卻穩穩地將身上一個正抬起了上半身,臉上露出柔弱而急切表情的女子護得密不透風,沒有一點的波瀾。
奔到了清苑仙君的麵前,妖獸不爽地咆哮了一聲,羨慕地看向遠方的同伴。
“夫君。”那白衣如水,嬌弱而美麗的女子,對清苑仙君伸出了一隻潔白的手,垂淚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方才昏迷過去,清苑仙君就急匆匆去尋望舒少君救命,誰知道夫君一去不複返,竟然再也沒有回來看她。待她命自己身下的妖獸追來,就恐懼地發現,站在清苑仙君身邊那卓然而俊美高貴的青年,竟然是仙庭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玄曦天君。
他似乎要要和清苑仙君解釋解釋什麼叫“神女”。
這個時候,哪怕沒氣兒了,也得趕緊才喘一口啊,她顧不得自己如水一般羸弱的身體,硬生生從妖獸的背上掙紮著落進了清苑仙君的懷裡。
妖獸發現這女人自己下去了,快活地咆哮一聲,轉眼就奔向自己的同伴。
“見過天君。”這名為碧落的仙河神女幾乎不敢抬頭看玄曦天君那帶著幾分晦暗的眼,她瑟縮了一下,把自己埋進了清苑仙君的懷裡,柔柔地說道,“不要勉強天君,就算不坐九龍車,可是隻要能在夫君的身邊,再苦我也很開心。”
那雙仿佛泛著淚光的眼睛深情地看著屬於自己的青年,碧落微微一笑,不敢去看六道仙君那古怪的目光,弱弱地咳了一聲,果然就見自己的夫君顧不得彆的了。
他急切地從自己的手鐲中,取出了一枚光華流轉的靈丹,喂給碧落。
那珍惜的樣子,頓時令六道都目瞪口呆了。
這個…不是他看不起這些蠻荒之地來的土鱉。
隻是這世上真是隻有想不到,沒有看不到的啊!
因太過震驚,他還用力地掐了綠蛇小柳一下,後者看在
金色書冊非常美味的份兒上,大度地原諒了他。
“可是也太委屈你了。”
“這算什麼,你的身邊,就是我的避風港。”吃完靈丹又有了力氣的碧落,楚楚動人地說道。
她似乎不敢麵對仙庭的這兩位上位仙人,可是一雙如水一般瀲灩的眼中,卻還帶了幾分莫名的意味,閃爍虛浮,仿佛是在猶豫著什麼。可是這個時候她是絕不敢放開疼愛著自己的清苑仙君的,依偎在他的懷裡虛弱得喘不過氣。
這般虛弱,清苑仙君就被她絆住了腳,玄曦天君懶得見人裝模作樣,走過這兩個人,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這一對如花美眷。可是清苑仙君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天君…”
“她坐九龍車,太臟。”六道開口冷冷地說道。
他和玄曦天君都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清苑仙君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因此黯然,在碧落對自己露出寬慰的笑
容的時候,越發感到自己對不起自己的愛妻。
他連安定的生活都不能給她。
他停留在後麵安慰,六道仙君卻已經快步與主君並行。他不知道自己的主君究竟是吃錯了什麼藥,就算此時自己跟在他的身邊,他卻仿佛視若無睹,那雙冷冽的眼睛裡,隻有遠方那女子真切的倒影。
這等無視頓時就令英俊的仙人感到失落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聲對玄曦天君問道,“您真的要跟著她?”看到玄曦天君漠然看來的目光,六道竟然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畏懼。
自己的主君,為什麼在聽到這句話之後,仿佛對他生了氣?
“我已經立誓。”
“又沒有指著天道立誓。”這年月兒,經曆萬載的仙人們誰沒立過一兩個誓約呢?隻要不是指著天道心魔立誓,
那都是浮雲!
六道一邊垂頭喂給綠蛇小柳另一本金色書冊,一邊下意識地看了這美得翹尾巴的小蛇一眼,然而之後卻猛地一哆嗦,用力揉著自己的眼睛仔細地看了這碧綠的小蛇一眼。許久,方才喃喃地說道,“莫非是我看錯了?”
方才這小蛇落在自己懷中的虛影,仿佛生出了九顆腦袋。不過這怎麼可能呢?六道心中不由想了想上古傳說之中,擁有九顆腦袋的妖蛇,其中凶名赫赫的那一種,頓時令他心中生出一絲猶豫。
“怎麼了?”玄曦天君一邊急切飛向望舒少君,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六道欲言又止,看著這貪吃的小蛇,不由想到它化為少女人形的時候,那古怪的恐怖。
“我曾聽說,上古北地之中,曾有凶蛇名為相柳,劇毒,所到之處皆為澤國,喜食人,無人能敵。”
那些仙庭的傳說六道仙君倒是都聽過,不過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可能地說道,“隻是我聽說這三界最後的一條相柳,乃是早就脫離三界的北地妖王的護法,與妖王一同脫離三界。從此三界之內相柳斷絕。是不是…屬下多心了?”他真心地希望,那種要命的祖宗最好能少點兒。
對於仙人來說,三界並不安全,最要命的就是一些傳說中的凶獸。
其中相柳,是凶獸之中最為凶殘的妖蛇。
一想到這裡,六道就覺得自己的懷中,總是酥麻而冰冷。
這種仿佛抱著神雷的感覺,令他毛骨悚然。
玄曦天君就眯了眯自己的眼睛。
他垂頭,和同樣甩著尾巴叼著金色書頁的小蛇對視。
小蛇眨巴了一下小豆眼,嗅了嗅他,垂涎了一下,一邊
拿尾巴尖兒卷著臉色發青的六道,一邊哼哼著對玄曦天君說道,“你可真好吃。”
玄曦天君想了想,把自己的手遞給它。
以身侍蛇!
小柳眼睛頓時就亮了,碧綠的小身子似乎能夠發光!
它張大了嘴巴,試探地張嘴,卻停在了玄曦天君的手邊沒有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