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打得很用力,朱棣打得更用力,可是他們兩個加起來,還不如藍玉的十分之一!
藍玉不但打人,還罵人!
罵得咬牙切齒,口水狂噴。
“畜生,廢物!你不配姓常,你不是常遇春的兒子!”
“告嶽父的狀,你不孝!領兵無能,丟父親的人,枉為人子!”
“對妻無德,上天讓你絕後,是你的報應!”
……
罵一句,抽一鞭子,生牛皮的鞭子硬生生打折了,拳腳相加,柳淳不止一次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常茂疼得背部反張,哀嚎痛叫,比殺豬還慘。
柳淳恨不得打死他。
雖然馮勝應該急流勇退,但是以如此屈辱的方式退下去,老爺子在軍中的影響力都會大為衰退,等於是刨了一個大靠山,柳淳能不氣嗎?
可即便是他,也不忍打下去了,常茂真的慘透了,慘到了沒法形容。
三個人從帳篷裡走出來,常茂趴在地上,不停咳血,從口鼻流出血沫子,每一次呼吸,胸口就像撕裂一般的疼痛,豆大的汗珠,遍布額頭,疼得太陽穴上的青筋凸起!
常茂的眼角有兩大顆淚。
舅舅的怒罵,讓他有說出一切的衝動,可他不能!太子還沒有登基,他這個紈絝,還要繼續下去……常茂的左手顫顫哆嗦,艱難地摸到了腰部,抓住了一個墨玉的貔貅!
冰涼的玉石讓常茂打了個激靈,多了一絲勇氣。
這是他最敬重的先生,送的禮物,貔貅那是武士的象征,墨玉貔貅,就是隱藏在黑暗中的武士!
連太子都不知道!
最高明的隱藏方法,不是躲在看不見的地方,而是看見了卻想不到!
紈絝子弟,就是最好的偽裝。
嶽父大人,你可知道,功高震主,有人已經要對你下手了?我彈劾你,是小杖受,大杖走!隻可惜,沒法跟你說了,隻能讓你老人家誤會著……
常茂又摸索著墨玉貔貅,喃喃道:“先生,弟子忍得好苦啊!”
我爹何等英雄了得,難道我就真的那麼不堪嗎?
不!
我胸懷韜略,武藝過人,哪怕舅舅,也未必是我的對手。
可我不能,不能顯露出來半分。
洪武八年,六十五歲的劉基去世,在去世之前,胡惟庸帶著禦醫,去給劉基開藥,服用之後,病情加重,很快喪命。
在臨死之前,劉基給得意門生常茂寫了一封長信,還送了一隻墨玉貔貅!
先生早就看出,朝局險惡,風雲變幻,神鬼莫測,當年胡惟庸那些人就有意對太子下手,而這些年過去了,胡惟庸雖然死了,可危險絲毫沒有降低,偏偏太子又是個仁厚的性子……留在台麵上,幫不上什麼忙,隻有沉澱下去,讓彆人不在乎你,才能從容安排,小心布局……“保護好太子!無論如何,也要等到太子順利登基!”
這是劉伯溫最後的遺言!
老師用自己的性命,證明了朝堂的險惡,身為太子的小舅子,常茂必須扛下這份責任!
十二年了,已經等了十二年,先生啊,弟子還要等多久?
躺在地上,痛苦抽搐著,心裡的糾結,比起身體上的傷痛,更加強烈無數倍,但願這樣的日子早點結束!這一夜,所有的淚,留給自己。
……
從常茂的帳篷出來,柳淳本想去馮勝那裡,沒想到朱棣卻主動邀請。
“走,陪著本王走走。”
沒有法子,柳淳也不敢拒絕,隻能跟在後麵,他注意到,軍營之中的宿衛已經換成了朱棣的人,因此行走其中,不用絲毫擔心。
朱棣的步伐很慢,又很穩。
他默默走著,也不說話,足足過了一刻鐘,兩個人到了一片空地,最近的士兵也在十丈之外,朱棣總算停下了腳步。
他沒有回頭,卻用熱忱的語氣,近乎命令道:“柳淳,你該追隨本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