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有一個度,一個潭王,已經足夠立威,表明變法的態度。接下來隻要加強約束諸王,也就是了。
若是有那位藩王,繼續作死,那沒有客氣,該動手就動手。
就目前來看,確實是夠了。
朱標眉頭深鎖,他稍微思索,也明白了柳淳和藍玉的意思,說白了,就是要包庇諸王。
“身為兄長,弟弟們的過錯,我還是清楚的,都怪我這個當哥哥的沒約束好。可讓我去追究他們的死罪,我也做不到。”
柳淳點頭,彆說朱標,換成他也做不到。
可接下來的話,卻讓柳淳大為意外。
“但是!”朱標聲音拔高,“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我不能處置自己的弟弟,可我也不能處置仗義執言的忠貞之士!他們直言諸王的過錯,並沒有罪過,如何處置他們?假如把他們都殺了,我大明朝還有敢說話的臣子嗎?”
啊!
柳淳吸了口氣,他倒不是被朱標的高論嚇到,而是無奈,灰心。
藍玉在旁邊五官糾結,不停轉圈,他覺得朱標的話也有問題,但是卻不知道如何反駁,隻是乾著急。
柳淳張了張嘴,似乎想說,可最後還是一聲長歎。
告辭,轉身直接離去。
柳淳剛出來,藍玉就追了上來。
“小子,你是不是想說什麼,告訴我啊!”藍玉急壞了,“殿下這樣優柔寡斷,瞻前顧後,不行,真的不行的!”
柳淳頓住了腳步,“梁國公,殿下不是瞻前顧後,不是優柔寡斷,而是分不清重點!”
“重點?”
“嗯!”柳淳長歎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推動變法,是建立新的財稅體係。這才是重中之重!反對新的財稅體係的主力來自士紳官僚,並非宗室子弟!潭王之死,已經可以杜悠悠之口,接下來就該對文官下手!滅他們的威風,推動變法。這事情本來就沒有是非對錯,隻是站得角度不同罷了,誰知殿下如此遲疑,我,我怕是打錯了算盤!”
麵對藍玉,柳淳還真沒有保留,說的全是肺腑之言。
一個君王的政令,的確不是看是非對錯,而且是非對錯也不重要……就拿老朱來說,他狠狠收拾功臣,打壓豪強,動不動就殺了,衙門外麵,人皮枕頭掛了一堆……殘忍,無情,曆代的史學家,文化人,都罵老朱。
但是不能否認,老朱的作為,是把利益的天平,向普通百姓傾斜。所以才有了國泰民安,洪武盛世。
而朱標呢?
他似乎分不清楚這些,也或許他有彆的想法。
他要做個好哥哥,所以不能追究自己的弟弟,他要做個好儲君,所以他不能對文官下手……但問題是,誰都不舍得下手,那老百姓怎麼辦?財政的弊端怎麼彌補,難道可以視而不見嗎?
柳淳搖了搖頭,他曾經對朱標寄予厚望,也覺得跟一個寬厚溫和的老板,比起跟雄才大略的朱老四,舒服多了。他才會不停向朱標靠攏,幫著朱標籌謀。
他甚至想到了,朱標性格溫和,推動不了大的改革,所以柳淳拚命給朱元璋建議,老朱也很配合,主動承擔起父親的責任,甩開膀子,要替朱標鋪路。
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朱標自己遲疑了。
這是什麼鬼啊?
我們給你抬轎子,你隻管坐上去就是了,可你居然不樂意,那我們是為了誰啊?
柳淳從房間裡出來,沒有多話,也是心中不快,來了小脾氣。
藍玉很理解柳淳的心情,說實話,他也不高興了,可又能怎麼辦呢?太子畢竟是他的晚輩!
藍玉咬了咬牙,伸手拍拍柳淳的肩頭,“行了,你去跟新月四處瞧瞧,觀賞一下風光,我去跟殿下說。”
藍玉扭頭,返回了客廳。
此刻朱標坐在那裡,兩眼空洞地望著前方,顯得落寞無助。
“殿下,柳淳有治國之才,老臣一直想讓他給殿下效力的。”言下之意,我費了好大力氣拉來的人,你也太不給麵子了。
朱標突然歎了口氣,“梁國公,你覺得該如何治理一個國家?”
藍玉茫然,“我說不好!”
朱標低著頭,緩緩道:“母後在臨終的時候給我講,父皇性子急躁,手段殘忍,不留情麵。我若是繼承了皇位,應該反其道而行之。作為兄長,要跟弟弟們相處和睦,身為君王,要跟臣子坦誠相待。”
“國家有窮有富,但歸根到底,要看人心齊不齊,貿然變法,而且以殺戮推動新法,弄得天家骨肉離散父子相殘,兄弟反目,臣子離心離德……梁國公,你說這麼大的代價,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