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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想不到,還能死裡逃生啊!”
茹瑺用力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芳草的香氣,帶著一絲江風的鮮甜,真的空氣是甜的!他大口呼吸,胸膛起複劇烈,似乎要把身體裡的濁氣排空,全都換成空氣的味道。
他真的死裡逃生了,從暗無天日的大牢爬了出來,不光是他,還有楊靖和鬱新,三個人都是曾經跟朱允炆周旋的重臣。
隻是他們沒有兵權,和皇帝鬥,完全是以卵擊石,下場淒涼。
不過茹瑺等人的作為並非沒有半點價值。至少他們撕開了朱允炆和手下偽善的麵目,把他們的凶殘暴戾,展示在所有人麵前。
也正因為如此,朱棣才有理由舉兵靖難。
如果把靖難看做一場完整的大戰,那麼茹瑺等人就是前鋒敢死隊。
隻是他們還算幸運,活了下來。
這倒不是朱允炆仁慈,而是最初柳淳遇害,朝野震驚,百官沸騰。朱允炆不敢再殺人了,隻是將幾位大臣以狂狷犯上為名,暫時拘禁,然後提拔東宮之臣,接替這些老臣。
等到朱棣決定造反,朱允炆又想著捉拿朱棣之後,一起論罪。
可朱棣不但沒捉到,還損兵折將,尤其是練子寧被俘之後,竟然反戈一擊。
這讓朱允炆頗為沒麵子,憤怒的他想要殺掉幾位重臣泄憤。可這時候方孝孺建議以勸降為主,假如能讓他們投降,足以抵消練子寧的影響。
朱允炆勉強答應……再之後,接連戰敗,到處烽火,朱允炆幾乎都忘了還有這幾位大臣,假如不是柳淳提起,他們或許就在大牢裡死掉了。
經過一年多的牢獄之災,這幾位大臣身體極度虛弱,皮膚上都是紅疹,咬傷,抓傷……連一塊好肉都沒有。
他們居住在潮濕陰冷的牢房,關節腫脹變形,鬱新的雙腿已經不能行走。隻能乘坐擔架。楊靖的手指關節也腫脹如蘿卜。昔日彈琴的一雙手,隻怕再也碰不得琴弦了。
看到他們這副慘相,柳淳忍不住眼圈泛紅,連連躬身。
“茹大人,楊大人,鬱大人,我,我有負三位大人,讓你們受苦了。”
這三個人倒是挺坦然,尤其是楊靖,他啞然一笑,“事情都過去了,我們幾位當初未能匡扶正道,早就該以身殉國。如今能活下來已經是僥幸了。柳大人,你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楊某怎麼會怪你。”
鬱新也道:“我們都在台麵上,逃不得,跑不掉……倒是柳大人,你的金蟬脫殼用得太妙了,不然我們哪有相見之日?哈哈哈!”
幾個人放聲大笑,牽動了傷口,又咳嗽起來。唯有茹瑺,他歎口氣,將衣角舉起,祈求道:”柳大人,幫我撕開。”
柳淳稍微用力,將麻片一般的破衣撕開,從裡麵竟然取出半截發簪。
“這,這是何物?”
“唉!我們三人苟活至今,倒是劉三吾老大人,他在一年之前,就已經走了。這是他老人家留下來的發簪,慚愧,我,我竟然弄斷了。”茹瑺眼中垂淚,“老先生怒斥昏君,舍生取義,慷慨激昂,正氣凜然。不愧是當世文宗,讀書人的楷模!老先生一口浩然正氣,讓我輩慚愧。”
茹瑺默默低下了頭,雖然他們受了牢獄之苦,可反過頭想想,當初他們要是有勇氣,不接假造的遺詔,直接跟朱允炆對質,或許事情不會到今天的地步。
沒有兵權又能怎麼樣?當時徐輝祖也未必能鎮得住所有勳貴,而且他們若是能事前聯絡郭英,早做準備,而不是寄希望徐輝祖一人,也可以翻盤……很可惜,他們都沒有這個彌天大勇。
隻剩下一身骨頭罷了。
說到底,他們還是對皇權太畏懼了,哪怕朱允炆隻是掛著太孫的名號,就足以讓他們裹足不前。
實在慚愧!
“柳大人,是我辜負了燕王的信任,我,我有罪啊!”茹瑺痛哭流涕,不停捶著嶙峋的胸口,咳嗽不斷。
柳淳也歎口氣,“茹大人,過去就過去了,如今王爺舉兵,橫掃乾坤,情況比起原來還要好很多。我們有機會大刀闊斧,徹徹底底滌蕩汙濁,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你們三位都是昔日的大才,還要好好養病,儘快恢複身體,等著替燕王殿下效力。”
幾個人點頭,柳淳沒敢浪費時間,讓人準備快船,送三位大人去雙嶼養病。
他們剛走,另一個人也踏上了船隻。
正是李無瑕!
徐增壽說到做到,把她從京城接了出去。另外還有人在負責李景隆的其餘家眷,隻等時機,一起接出京城。
這位在書香和筆墨之中泡出來的才女,見到了柳淳,竟然做出了一個讓柳淳都有些始料未及的動作。
她飛撲過來,死死抱住柳淳的脖頸,將頭埋在柳淳的胸膛之間。
柳淳略微遲疑,也急忙用手,把她抱住了。
“好了,沒事了,都過去了,從今往後,我們再也不會分離,不會了!”
李無瑕用力點頭,哭了好一陣子,她才抹了抹眼淚,破涕為笑,“柳郎,你似乎比以前更成熟,更可靠哩!”
“是嗎?”柳淳啞然,“到處亂跑,還領兵打了幾仗,這就是一場曆練,不光是我們,還包括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