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謙朋友不多,要是算起來,首推就是朱勇,他們倆一文一武,一白一黑,一醜一俊,無論怎麼看,都差地遠。
可他們就是能玩到一起去。
“成了!你可真乾了一件大事啊!”於謙欣然拍著朱勇的肩頭,他很少有情緒外露如此明顯的時候,朱勇被兄弟誇獎了,發出了憨厚的笑容,摸了摸腦門,費解道:“我於謙,你怎麼就想到了,那個蹇義會對傳習錄感興趣呢?”
於謙啞然,“我告訴你啊,在師父的書房裡麵,有兩大類學問,一類是自然科學,一類就是社會科學,這點你知道吧?”
朱勇點頭。
於謙繼續道:“在社會科學裡麵,師父把傳習錄放在了最下麵!”
朱勇瞪大了眼睛,“什麼意思?難道傳習錄在師父那裡,都拿不上台麵?”
於謙搖了搖頭,歎道:“根據我的推斷,越往上,就越是背離儒學,勉強算起來,傳習錄的內容,其實更接近孔孟所的真儒。”
良知如鏡,明辨是非。
所謂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講的是人應該根據善惡是非,做出符合道德的決定,重義輕命,這才是人和動物的不同之處。
而經過漢唐儒者,尤其是理學的扭曲,儒家的是非對錯脫離了人性,變成了所謂的綱常理,成了一個死物,人要為這個虛無縹緲的東西活著……很顯然,從一開始,理學的根基就是有問題的,是經不起推敲的。
柳淳也是有計劃的,他先提出科學,衝破儒家的桎梏,然後再完善學科,建立起全新的體係。
隻不過在思想領域,並不是柳淳擅長的,他把前世的許多學派主張都寫了出來。但是該怎麼落實,卻沒有找到合適的方法。
身為嫡傳弟子,於謙自然是看到了這些東西。
這子也是一肚子主意,他覺得與其憑空猜測,不如實驗一番,看看反應如何。
因此他先選了看起來最不離經叛道的傳習錄,然後授意一些人,把書籍拆散,改頭換麵,分發出去,吸引人們加入討論。
尤其是一些名儒舊臣,要特意關照。
不光是蹇義,還有其他人,也都拿到了。
隻是讓於謙驚訝的是,傳習錄的威力恐怖如斯!
蹇義在看過之後,瞬間成了忠實的信徒。
私下裡他,倘若能見到傳習錄的作者,願意伏身叩拜,尊為師長。自從柳淳提倡科學以來,儒家式微,被打得七零八落,節節敗退。
所有儒者都在苦心思索,想要找到打敗柳淳的辦法。
隻可惜大家不管是求諸聖賢,還是閉門悟道,都拿不出得過去的好辦法……直到傳習錄出現!
有了這本神書,即便打不贏科學,也足以保住儒家的一口氣了。
蹇義覺得能寫出傳習錄的人,一定是以為碩德鴻儒,而且此人精通儒釋道,將三家之學,融會貫通,已經是當世聖賢。
他要是願意站出來,登高一呼,立刻就會形成新的學派……隻是可惜,這位高人不願意露麵,隻能眼睜睜看著柳淳得意洋洋。
“既然你不願意露麵,那我就把你逼出來!”
蹇義這次在內書堂耳朵第一課,就以心學開篇……他知道有些莽撞,有些不顧後果,可又有什麼關係呢?
做事情就不能不冒險,付出代價也是應該的。
隻不過蹇義也沒有料到,心學殺器一出,首先就把內廷諸璫撂倒了,而且還是迅速撂倒一大片。
原本上學是很枯燥的事情,可是蹇先生講的心學,絲毫不讓他們感覺到艱難。
太監們第一次發覺,原來他們雖然丟了一件至關重要的東西,可是他們依舊是人,依舊可以活得有尊嚴。
世上還有那麼一門學問,並不歧視他們!
蹇義講到鄰三,已經不是這些大璫了,就連尋常的宦官都跑來聽講,他們如癡如醉,爬著窗戶,伸長脖子,那個用功的勁頭,簡直讓好多讀書人汗顏。
而且心學很快走出了宮廷,在文臣儒者中間,也掀起了軒然大波。
“太師,您老人家瞧瞧,這篇文章能在大明日報上麵刊登不?”
柳淳掃了一眼,這是一篇比較全麵評價心學的文章,其中不乏溢美之詞。按照出版條例。像大明日報這種頂級官方報紙,頭版頭條,涉及到重要領域,需要內閣核準。
楊士奇有權作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