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課是曆史課。
曆史老師戴著厚厚的眼鏡,在講台上生動描繪著書本上的波瀾壯闊。
講台下,同學們或聚精會神抬頭傾聽,或埋頭專研書本上字句之間的斟酌細微,杜玥也在其中,曆史書在桌上豎著,翻的也是上課的這一頁,隻是書頁上還夾著一張畫片。
畫片上線條寥寥,一隻斑點狗,濕漉漉明亮的眼睛惑人,小舌頭伸出來,兩隻爪子向前探著無比的可愛,而斑點狗腦門上畫的一連串的聯想雲朵裡寫著——小玥玥,彆生氣了。
也難怪張莘和王萍怎麼都不肯相信這張畫是常子騰畫的,如果不是這本筆記是從他的手裡直接拿過來,怕是她也不會相信。
小狗活靈活現,跟他偶爾流露出來的討好神情一模一樣。
還有頭頂上那一團團的雲朵裡寫的那幾個字童趣十足,彆看遠遠沒有他本來的字體俊逸好看,可顯然用心,每個比劃都帶著立體陰影,連紋路都描繪的好細致。
她的繪畫實在一般,可卻是能看出來他畫的好好。
尤其他把自己畫成一隻可憐兮兮,求寵愛,求原諒的小斑點狗,真是戳中了她。
喜歡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生氣!!
這個少年啊,真是越來越壞了!
杜玥彎起唇,笑顏如花。
曆史老師在講台上,明亮的鏡片下,早已經把全班同學的動作都看在眼裡。
今兒講的是工業革命的吃人圈地,就算是愛國偏激到聽說資本主義死人騷亂就興奮,也不至於笑的這麼開心。
肯定在走神!
要是換做彆人,曆史老師最少也要讓那個同學把這節課講的重複一遍,可杜玥不行——曆史每次測驗考試都沒有低於過滿分,現在老師們出題的目的就是以能把她還有那個三班的常子騰難住為主要目標。
曆史老師往鼻梁上托了托眼鏡,就好像沒看到,繼續往下講。
晚上七八點鐘正是最舒服的時候,教室裡上晚自習的同學們都在埋頭苦讀,杜玥正算著一道數學題,忽的聽到靠近後門的同學喊,“杜班長,有人找!”
杜玥回頭。
後門站著的人影如青鬆挺立,即便樓道裡的燈光昏暗,仍俊美如斯。隻是偏偏杜玥的腦袋裡就冒出來了那隻斑點狗。
杜玥抿著唇走出了教室。
“跟我來!”
常子騰領著杜玥出了教學樓,到了後麵的一處暗角。
暗角前後空曠,不管什麼人過來,一眼就能看到。
“什麼事兒?”杜玥問。
杜玥臉上的神色和先前一樣,沒有半點兒的異樣。
常子騰忽然有些忐忑。
第一次費心思哄女孩子期盼能行滿功圓,可千萬彆功虧一簣。
“筆記看完了嗎?”常子騰問。
“沒呢!”杜玥又問,“急著用?”
“……”
常子騰聽出來不對勁,
“筆記呢?”常子騰問。
“哦,張莘看見了,我就給她們看了!”杜玥說。
“她們就沒跟你說什麼?”常子騰的語氣怪異。
“沒有啊!”杜玥回答。
常子騰一滯。
即便月光稀疏,也看到了常子騰麵頰上浮上的暈色。
杜玥似乎總算是察覺到了什麼,問,“說什麼啊?”
“……”
常子騰盯著杜玥,“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啊!”杜玥說。
常子騰眯起眼睛,霍然衝著杜玥彎下身子。
杜玥猝不及防,往後退了半步,直接就靠到了牆壁上,還沒等杜玥有什麼反應,就聽著常子騰的聲音,“你看著我。”
眼前咫尺,稀灑的月光下,常子騰雙目盈盈,和她隻隔著十厘米。
呼吸淡淡交薄。
那兩片漂亮的唇形……就好像她隻要微微傾身,就能交疊重合。
嘖,這小子——
而這時候,常子騰的聲音還在她的耳邊盤旋飛舞。
“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像極了那畫兒,畫兒是沒我好看,可眼睛就是照著我的畫的。我都這樣來討好你了,你就不能再生氣了,知不知道?”
低柔的聲音就像是小小的犬吠,似討好又若威脅,更何況眼前這雙近在咫尺的眼睛,明亮亮的直往她的心房裡鑽進去。
他說他錯了,他說他在討好。
可即便當初她以為她是好心調教,可事後想想也好像是她在無理取鬨。
上輩子三十多年,都不曾像是現在這樣被人小心嗬護,小心看顧。
對著這樣的少年,她又怎麼會真的生氣,真的發火!!
杜玥彎起唇,輕輕的笑。
“好,我不氣!”杜玥說。
卻是不知道月色下,自己那雙不經意含著淚水的濕潤眼眶就像是盈盈的星光一下子奪去了常子騰的視線,和心跳。
“怎麼了?”常子騰問。
杜玥愣了下,抬手去擦,手指間的濕濡使她的鼻頭又酸脹起來。
“我有迎風淚。”
杜玥說,就要回教室。
常子騰反手拉住了她。
溫潤的手握在她的手腕上,溫暖,窩心。
杜玥抬頭。
但見那個少年在月光下,高大的身影像是宏偉的山峰為她遮風擋雨,少年說,“傻丫頭,有我在,哭什麼。”
……這一幕,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杜玥都還記得。
高中生活枯燥忙碌。
身為班乾部,除了要保持學習上的前茅,還要維持班上的風氣積極向上,再加上學生會的工作,看起來就是忙的腳不沾地。
杜玥一個人負責學生會辦公室部門的工作。
新的學生會,新的規則,不管是曾經的學生會人員還是新進的學生會同學,都需要循序漸進的熟悉,由此辦公室部門的工作就顯得雜亂而沒有章法。可當這章法真的形成之後,辦公室的工作又是最輕鬆。
不到一個星期,杜玥就把辦公室的文件案卷整理整整齊齊,各個部門的文件分門彆類,不管是誰找尋起來都極其的方便。而且文件外還有便簽標注著事關項目事情的標記。彆說是本部門人員,就是其他部門人員需要臨時調配過去幫忙也不會覺得一頭霧水。
宮新池和林金峰都稱讚有佳,說如果早知道杜玥有這麼大的本事,說什麼也讓她和常子騰一起進學生會,那他們就可以天天躺著睡大覺了。
常子騰就更不用說,每次她到學生會都會在她的辦公書桌裡麵看到或牛奶,或糖果,或紙鶴之類,那些小東西下麵還有一張小紙條,紙條上熟悉的字體一看就是出自他的手。
“加油!”“你真棒!”“厲害!”等等。
是鼓勵,是讚揚,更是把她當成小孩子一樣哄。
久而久之,連打開書桌的抽屜都有種探寶的興奮。
而且每每學生會會議上,那個少年條理清晰,侃侃而談,即便是和聲細語也讓人感覺到他的嚴厲寬縱,威嚴不知不覺的建立起來,即便是已經退居二線的宮新池林金峰也都心服口服……
杜玥很高興,可還有點兒心虛。
不就是她的抽屜裡差不多每天都有新鮮好玩兒的嘛,整個學生會看他還有她的眼神都不對。
不會都知道了吧!
她也沒覺得他肆無忌憚啊!
不過越是這樣,她越是表現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所以即便現在在學生會,杜玥仍練習著先前常子騰給她的物理題,認真而專注。直到有人站到了杜玥跟前,杜玥才回神抬頭。
宋曉霞看著她,鏡片後麵的視線模糊不清。
杜玥看到宋曉霞身上沾著的浮土,後麵她的桌上也多了厚厚的一摞的表格還有宣傳畫報之類。
“要幫忙嗎?”杜玥問。
如果宋曉霞有意,就會聽出來杜玥的聲音低柔,比原來在學生會每次跟她說話的語氣都要和緩,可此刻宋曉霞卻是顧不得,她的心神全被杜玥跟前的題目占的滿滿的。
她認得出來題目的筆跡是常子騰的。
現在學生會差不多人人都知道常子騰跟杜玥怎麼回事兒,可他們兩個不收斂也就算了,還越來越光明正大。
常子騰經常給杜玥的抽屜裡放零食玩意兒,她就看見好幾次。
她跟常子騰前後桌,有不會的問題問他,他不說考試的時候不考,要說這些簡單,她應該會,連多說一個字都浪費,可對杜玥,她經常能看到他給她講題,現在還給她出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