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喬一路恍惚。
她的“父親”也是正統的華夏人?
這輩子活了十八年,她對此為什麼毫無印象?
……
薑清曼的懸浮車駛進東區,在棟複古的城堡麵前停下。
古堡占地麵積極大,整體呈橢圓形,分為上、中、下三個區。
中區的中央,一座圓塔高聳入雲,在整群建築裡彰顯著威嚴的地位。
轟。
金色雕纏枝鳶尾花圖案的大門緩緩洞開,水銀流光傾瀉而出,富麗堂皇的大廳像畫卷一樣展開。
明亮如白晝的水晶吊燈下,齊肩黑發的中年男人一襲長衫。
他就坐在那裡,麵前是半個廳大小的光屏。
此時,他一邊轉著右手食指的鳶尾花寶石戒指,一邊背對著大門看光屏。
光屏上,正在上演屠殺,那是——
高度畸變的怪物群狩獵人類!
“啊啊啊救命啊,我不想死……”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死吧!要死就一起死!”
……
鮮血滴答流淌,將黑色的土壤染成了暗紅色。
屍體的血肉腐爛,田野裡斜插的儘是森森白骨。
整個畫麵,駭人的像地獄。
加上逼真的全息投影,那種身臨其境感,恐懼的讓人渾身癱軟。
薑清曼皺眉,稍稍站到薑喬身前。
她低聲說:“這是去年煉獄黑星的畸變攻擊潮,隻是全息投影。”
薑喬沒說話,臉白的皺了皺眉。
薑清曼見她神情不好:“就是投影不用怕。”
薑喬搖頭譴責:“浪費浪費太浪費……”
那麼平的田,那麼肥的地,不拿來種菜,插什麼骨頭架子。
可恥!
薑清曼:“???”
什麼浪什麼費?
“煉獄黑星,”背對著兩人的男人緩緩開口,“畸變異種的天堂,人類的煉獄。”
“每年,有5%瀕臨畸變的返祖者,驅逐到煉獄黑星。”
“每年,20%的瑕疵人會被送到煉獄黑星,充當異種食物。”
男人依舊沒轉身:“薑喬,你想去煉獄黑星?”
薑喬張口就來:“想……”
吐出一個字,她趕緊改口:“想都不想。”
她遺憾的瞥著攻擊潮裡的廣袤土地,按耐住骨子裡翻滾的躁動和垂涎。
好可惜啊……
薑清曼忍不住道:“父親,測試結果是分化中心出的,沒人想分化失敗。”
男人緩緩轉身,月光寶石的鳶尾花戒指,折射出一抹冷光。
下刻,薑喬就對上了他的眼睛。
狹長烏黑的丹鳳眼,極致的涼薄,迫人的犀利,像一把毫無溫度的薄薄冰刀!
薑喬心臟猛地一跳,慢慢低下頭,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薑仲的目光,隻在薑喬身上停留了半秒,接著就落到了她抱著的小花盆上。
“你種出了綠色的葉子。”這是肯定句。
薑喬還是那說辭:“它自己長的,不是我種的。”
出奇的,男人竟勾起嘴角笑了。
他說:“從現在起,就是你種出來的。”
薑喬皺起眉頭,這話是什麼意思?
薑仲重複強調:“你種出了綠色的葉子。”
太耐人尋味了,薑喬不得不多想。
她試探說:“我返祖值0%,分化失敗,不可能會種植。”
薑仲並不在意:“五天後,聯邦基因研究院的首席研究團隊會到達首都星,屆時才是你的正式測試。”
聽聞這話,薑清曼神色一振:“父親,是您邀請的嗎?”
她又對薑喬說:“姐姐,你再測一次。”
隻要測試出返祖值,哪怕隻有1%,分化就不算失敗。
薑喬心卻在下沉:“如果測試下來,我的返祖值依舊是0%呢?”
她並不認為再測一次,數據就會和分化中心不同。
薑仲站起身,即便已步入中年,可他看上去仍然很年輕俊美。
頎長的體魄,帶來很強的壓迫感。
他無比自負:“分化隻會成功,薑家沒有失敗的基因。”
言下之意,不管測試如何,她薑喬的個人檔案上,一定是“分化成功”四個字!
薑喬詫異,她的這位父親如此手眼通天?
噠噠噠。
“不僅會成功,”他朝薑喬步步逼近:“你的返祖血脈是帝王,天賦是種植。”
這話一落,薑喬震驚了!
連返祖都能操控,薑家這麼厲害?
兩人相距半米,男人身上強烈的壓迫感傾軋過來,雄厚如山嶽。
他一抬下頜:“未來,你薑喬會是人類的領袖,返祖者的救世主。”
他伸出手,食指輕抬薑喬下巴。
冰冷的鳶尾花寶石戒指,碰觸到薑喬的皮膚,激的她一個輕顫。
她就聽他充滿野望的說:“薑家,會是你最有力的後盾。”
不!
不是後盾!
她會是他的傀儡!
刹那之間,薑喬什麼都明白了。
她這生物遺傳學上的父親,是個十足的野心家!
於是,薑喬後退半步,側頭躲開了他的手。
烏發黑眸的少女,微微一笑:“但是,我已經公布了分化數據,覆水難收。”
現在,全聯邦都知道,薑喬是個分化失敗的瑕疵人。
哪知,薑仲不以為意:“首席團隊到來之前,我會以薑家家主身份發出宣告。”
宣告?
薑喬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薑仲下一句就是:“宣告公布的分化數據錯誤,我會公布新的、正確的測試數據。”
“金牌研究團隊親自測試的數據。”
咚!
薑喬心臟落進冰窟:“這是愚弄公眾,踐踏法規。”
薑仲居高臨下,眼神審視又輕蔑。
“公眾都是烏合之眾。”
多傲慢的話,多狂妄的口吻。
一股寒意上湧,薑喬生出強烈的危機感。
這個父親,半點都不是慈父!
她不能任他擺布!
薑喬深呼吸,將所有的情緒掩藏好。
爾後,她微微低下頭,乖巧應了聲:“我知道了,一切都由您安排。”
薑仲很滿意。
他俯身打量花盆裡的五彩綠蘿:“植物就該長成綠色的。”
話到這裡,薑仲示意兩人可以離開了。
薑喬抱著小花盆旋身,待走到那扇金色大門前。
她駐足側,瞳眸黑浚幽深回望。
高大的男人,齊肩的垂順中長黑發,倨傲的鳳眸,恣睢狂妄的根本就不適合穿長衫。
她喊了一聲:“父親。”
在薑仲看過來時,薑喬冷聲道:“你不適合這件衣裳。”
薑仲表情意味不明:“我也覺得不合適。”
說罷,他在薑喬注視下,慢慢扭動一圈鳶尾花戒指。
下刻,儒雅的黑色長衫退去,變成白色的西裝。
齊肩的中長發,也像褪色了般,從黑色化為琉光金色。
他那雙丹鳳眼,到沒太大的變化,但若細看就會發現,深色的眼瞳也不是黑色的,而是極深的褐棕色。
薑喬黑瞳微縮了下,心裡沒有失望,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塵埃落定。
如她所料,居心叵測的試探罷了。
走出圓塔那扇金色大門,薑喬眺望下區白色鳶尾花海的落日。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她低聲問:“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薑清曼眼底飛快掠過嘲諷:“你不是看到了嗎?”
一直以來,他們的父親就是那樣一個“人”。
薑喬翹了翹嘴角:“曼曼說的對,不期待才是最正確的。”
薑清曼偏頭看她,烏發黑眸的纖細少女,籠罩在柔和的餘暉裡,臉上沒有受傷的表情。
她暗自鬆了口氣:“薑家的繁盛全靠特殊返祖者的父親,但它不值得期待。”
薑喬若有所思:“特殊返祖?他的返祖是什麼?”
薑清曼意味深長:“薑家從來沒有女主人。”
“啊?”薑喬微微睜大了眼睛,“他們……不是……我們是……”
誰孕育的?又是怎麼出生的?
兄弟姐妹間還是親的嗎?
薑清曼低笑了聲,撚起她一撮黑發卷指尖:“我親愛的姐姐,你我當然是親的。”
薑喬被這信息量炸的暈乎乎,怎麼被薑清曼送回自己房間的也不知道。
一反應過來,保姆機器人已經嘮叨半天了。
“喬喬,你餓不餓?你渴不渴?”
“喬喬,你累不累?要不要進營養艙躺一會?”
……
薑喬打斷它:“我什麼都不需要。”
她環視一圈,房間是寬敞的大平層,左邊擺著床和營養艙,右邊是活動起居室。
剩下的區域,全是縱橫交錯的種植台。
合成土壤裡,長著五彩斑斕的進化種植物,澆灌器正滋滋噴灑著水霧。
恢複了從前的記憶,薑喬恍如隔世。
十八年來的記憶,像是精心編寫好,再插進大腦。
從前總沉睡的自己,也有股說不上來的陌生感。
她洗了把臉,收拾了心情,將帶回來的小花盆重新整理。
剪切的五彩綠蘿,葉子三兩片,折騰了半天,這會還活的很精神。
薑喬冷酷無情的掐掉彩色葉子,提著斷莖往外扯。
筆芯粗細的藤莖,一寸寸刨拉出來。
斷莖、氣根、葉結、根須……
最後竟是——
白色的、嫩嫩的芽點!
主藤一上一下兩個芽點,掩藏在合成土裡,絲毫不為人知。
薑喬眸光微閃,這兩個芽點,才是畸變森蚺強烈渴求的原始種。
當時是怎麼催種出來的,薑喬目前還沒弄明白。
不過,她清楚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薑喬將芽點修剪成兩小段,噴了水先濕潤。
綠蘿這種植物,好養易爆盆,爬牆做造型會很好看。
以防萬一,薑喬換了個帶隔絕氣息的防蟲罩合金小花盆,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等到填土的時候,她卻皺眉了。
星際聯邦主流的種植技術,傾向於用合成土壤。
有營養沒病菌蟲卵,還能分解很環保,所以受大眾追捧。
然,分化後的薑喬十分嫌棄。
華夏人人都會種田,這讓薑喬份外想念真正的土壤。
她渴望手指插進土裡的微微潮濕感,也懷念赤腳淌過大地的柔軟涼爽。
更想看到,嫩芽頂破細土,在大片土地上肆意生長的景象。
繁榮,又生機勃勃。
想著那些,薑喬目色逐漸迷離,呼吸加重,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薄紅。
她隻覺骨頭縫裡,像是有無數螞蟻在爬。
呼呼呼。
好熱。
某種滿溢的穀欠望,像憋困在堤壩的洪澇,找不到突破口,磨的薑喬暴躁。
“嗶,”保姆機器人喚醒,“檢測到超標的雌性荷爾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