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私眼珠子一轉,正要說什麼,突然對上周瑛冷漠的視線,打了個冷顫,把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周瑛這人,為人忠實,長相俊美,卻從來不近美色,像個冰雕出來的木楞子,做事風格就是乾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章私還真不敢隨意糊弄他。
可是他現在手上也確實還有一件事。
他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放在周瑛的麵前,“答應你的事情,自然不會抵賴,隻是現在鏢局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我思來想去,也隻有你能解決了。”
連續工作三年,好不容易放假還被上司打馬虎眼,一股子怒氣就衝了上來,周瑛啪的一聲把隨身的刀壓在桌上,無聲地威脅。
章私被嚇得後仰了一下,他賠笑,“你先不要生氣,坐下,我與你細細地說。”
“昨日鏢局找上來了一位貴人,將她的孩子托付給了我們,說是家庭遭逢變故,為保護那孩子的安全,讓我們把他送到西北孩子舅舅家裡去,並且給出了重金作為酬謝。”
章私財迷地搓了搓手,“她出的價兒,那是擱誰那都是拒絕不了的,隻是這位小少爺身份特殊,若是出現了差池,恐怕我們整個鏢局都要賠進去。”
周瑛抱臂,冷淡地眼觀鼻鼻觀心,一幅關老子屁事的模樣。
章私見他不為所動,歎了一口氣,他湊到男人身邊,壓低了聲音,“我也不瞞你了,這位小少爺……是當今聖上的第六個孩子,六皇子殿下!”
周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他是真沒想到章私居然這麼膽大包天,“你脖子上頂著的這玩意兒是不想要了麼?雖然不頂用,倒也不必這麼糟蹋。”
章私,“……”一個小小的鏢師,怎生得這般毒舌!
六皇子的母親,那是誰,如今寵冠六宮的熙貴妃,背靠的是寧國府,寧將軍如今還在西北戍守,到底能發生怎樣的變動,能讓一個寵妃這麼著急的把自己的小兒子送走。
據說這六皇子從小發了一場燒,之後智力變如六七歲的兒童一般癡傻,皇帝不僅不嫌棄,還額外憐愛這個孩子。
宮裡那些醃臢事,他不感興趣,要送一個癡癡傻傻的皇子去西北,這一路上又是水路又是陸路,要整整三十多日的行程。
想想就知道有多麻煩了,周瑛眼睛都不眨就回絕了,“接不了,你去找其他人吧。”
章私知道這單非他莫屬,又勸了兩句,見他始終不為所動,便又長歎了一口氣,“你不接,我也不知道找誰來接了。”
他沉默了幾秒,正苦思冥想如何說服他,突然想到昨日見到的那位小皇子,眼睛一亮。
將杯子裡的茶水一飲而儘,章私站起身,拂袖道,“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逼你,那位小皇子如今就睡在隔壁的廂房,你可願意同我一道去看一看他?”
周瑛不知道章私打的是什麼主意,他曾見過一個智力低下的成年人,渾身臟臭,連自理能力都沒有,這皇子有人伺候,不會如此邋遢,但又會好到哪裡去?
都是兩個鼻子一個嘴巴,又有什麼好看的。
見章私堅持,他便也站起身,冷硬道,“那便去看看罷。”
章私提了一盞燈,與他出門,廂房裡的燈已經熄了,也是,這個點恐怕那小皇子早就歇息下了。
門外守著一個婢女,見章私朝他行禮,這婢女也是個精明的,飛速地掃了一眼他身旁器宇軒昂的男人,便知不是一般人,垂首道,“我家少爺已經睡下了。”
章私笑眯眯道,“我們並非來打擾你家少爺睡覺的,隻是帶這位負責這趟行程的鏢師來見見你家少爺。”
他這樣自作主張,周瑛不滿地擰了一下眉,心中的不耐已經達到了頂峰。
婢女覺得奇怪,哪有半夜來拜見人的,隻不過現在在人家的地盤上,她也不敢置喙,隻會問道,“要奴婢進去叫少爺起來麼?”
章私擺了擺手,“不必,我們看一眼就走。”
怯手怯腳地推開門,兩個人走了進去,借著微弱的煤油燈,看到床榻那塊鼓起了一塊,應該是小少爺在睡覺。
周瑛心想,床上睡著的還真是一點防備心都沒有,房間裡進了兩個人都不知道,還睡得這麼熟。
走近一點,那燈光落在蜷縮在床鋪上的人臉上。
看著是十幾歲的年少人,如墨一樣的長發隨意散落在枕上,露出那半邊臉跟瓷似的,身形消瘦得跟,像是睡熟的貓兒。
受寵的熙妃是出了名的京城第一美人,她的孩子眉眼間有母親的影子,也美得驚人,因為披散著頭發,更加雄雌莫辯。
被子外麵伸出來的手腕像桔梗一樣纖細,潔白的如同二月簷上雪。
紅潤的唇微張著,吐息均勻,臉頰睡得微紅。
章私嘖嘖稱奇,昨日見到這孩子他就感慨,世上居然有如此美人,偏偏是男子,又被藏在那深宮當中,才不為人們所知。
他側頭,發現周瑛已經看癡了,便試探性道,“您若是執意不肯接這票……那我可隻能找其他人了啊。”
周瑛垂著眸子,盯著那半截雪白的脖頸,半晌才低聲應聲,“……這票我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