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何雲舟給霍錚做的是酸菜肉臊乾拌的米粉。
其實也不是沒想過做些更講究的菜, 但處於某種微妙的心思,何雲舟總覺得這天晚上的霍錚似乎應該多吃點酸的。
用的材料是在泡菜水裡剛剛醃製了一晚的空心菜杆, 還有一點兒酸包菜, 額外撈出來的一小條酸萵筍和酸蘿卜,是為了增加肉臊裡脆韌的口感。何雲舟捧著自己寶貴的泡菜壇子, 猶豫了片刻, 又額外撈了幾顆酸藠頭和泡椒出來, 跟著另外那些已經醃製熟成的酸菜一同切到細細碎碎。
當然還要有豬肉。
三層五花的五花肉, 用刀切成小肉粒,擠些蔥薑水上去拌勻便下了炒鍋快炒起來, 肉粒受熱後很快就劈裡啪啦輕響起來, 脂肪被煸成微微焦黃, 豬油透亮噴香, 這時候再把酸菜倒進去一同翻炒一會兒。不過是片刻的功夫,整個廚房裡便騰起了濃烈的香氣,酸菜的氣味原本就濃厚, 此時與油脂的氣息混合在一起,瞬間便演化成另外一種醇厚的濃香。
何雲舟眼看著差不多了,直接在那酸菜豬肉臊裡倒上一小碗高湯。至於米粉,則是在另外一口鍋裡煮到半軟不硬, 中間還有一條微白的內芯,再撈出來用冰水洗掉表麵渾濁的米湯。等到把米粉處理好,炒鍋裡的酸菜肉臊也到了火候, 把米粉倒進去拌一拌,借著灶頭的餘溫,剛好能把米粉煮到軟硬適中的程度,而米粉也剛好能把鍋裡那濃縮著酸菜酸爽和肉末油香的高湯汁吸乾淨。
這樣一碗肉臊米粉煮好後,隻需要用筷子隨便攪拌一下,配上一小碟紫蘇煎的黃瓜,還有一份白糖拌的沙瓤西紅柿,便是夏日裡開胃爽口的一頓晚飯。
就是稍微酸菜醃的時間太長了一些,酸味很是強勁。
吃得霍錚口舌生津,一不小心就開了胃。
“好吃嗎?會不會有些太酸了?”
何雲舟用筷子夾了點米粉送入口中,嘗到那酸味時,眼底不由飛快地掠過一絲笑意。
“不會……你做的東西都很好吃。”
霍錚並沒有察覺到何雲舟那有些狹促的小心思,而是埋頭苦吃著這份樸素的拌粉。
那米粉確實做得好吃,口感爽滑柔韌,帶著一股米香,如今吸滿了酸,鮮,鹹,辣的湯汁,那點綴在雪白米粉間的細碎酸菜軟中帶韌,吃起來愈發回味無窮。
等到一碗米線下了肚,霍錚的鼻尖也微微冒出了汗。
這時候何雲舟又給他盛了點百合蓮子綠豆水,是煮開的綠豆粥放涼後單獨倒出來的煮豆水,上麵浮著一層很薄的冰,調味用的是茉莉蜜,喝起來微甜清香,讓人所有的燥熱都散開了。
何雲舟把胳膊架在桌上,一隻手托著下巴,帶著一絲溫柔的笑意凝視著低頭認真喝著綠豆水的霍錚,哪怕隻是在吃東西,霍錚的容貌姿態依然優美得像是一幅畫一樣,令人賞心悅目。
客廳裡的電視開著,坐在餐廳裡也能聽到電視裡的聲音,雖然並沒有看也沒有在意電視裡究竟在演些什麼,但那稍微有些嘈雜的聲音卻讓整個家顯得充實而圓滿了起來。
從何雲舟的角度向客廳看過去,剛好還能看到南瓜趴在貓爬架上睡覺的樣子。
貓在睡覺,桌上有家常飯菜,旁邊坐在自己喜歡的男人。
在這一瞬間,何雲舟心頭朦朦朧朧浮現出歲月靜好四個字來。
察覺到了何雲舟出神地目光,霍錚忽然抬眼,與何雲舟對視了一眼。
“在看什麼?”
霍錚問。
“其實……要是我們兩個能一直這樣呆在一起也很好。”
何雲舟聽到他的回答,愣了愣,輕聲回答道。
比朋友更近一點,比戀人更遠一點。
不需要做出決定,也不需要害怕將來會分開。
何雲舟知道自己這個願望多少帶著些自私的意味,但此時氣氛太好,叫他不由自主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
“咳——”
結果何雲舟話音剛落,霍錚就莫名其妙嗆了一口綠豆水——嗆水前還賞心悅目宛若名畫的英俊男人,嗆水後也不過是個咳嗽連連可憐兮兮的普通人。
何雲舟連忙拿了紙巾給他,霍錚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但正是因為之前的嗆水的刺激,整個人變得麵紅耳赤淚眼汪汪的樣子。霍錚這副模樣與他往日精英乾練的模樣截然不同,何雲舟看在眼裡,隻覺得心頭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小指頭輕輕撓了撓,胸口深處瞬間騰起了一股微妙的憐愛。
“怎麼跟小孩子一樣。”
何雲舟簡直哭笑不得。
“誰叫你忽然就——”
霍錚有些羞惱地開口,卻並沒有把話說完。
“就?”
但霍錚卻並沒有回答他。
隻不過,在何雲舟收拾碗筷清理廚房的時候,他才忍不住喃喃地低語道。
“……忽然講這種肉麻的話。”
畢竟自從北海道的求婚之旅泡湯後,霍錚的腦子裡始終還記掛著求婚這件事。
而何雲舟說的那句“以後一直在一起”,聽在他的耳朵裡,難免就多了些彆的意味。
比如說,“要不然我們結婚吧”,或者是“我們兩個要白頭偕老哦”……
這種話明明應該是我先對你說才對。
霍錚有些不甘心地在心底嘀咕了一聲。
但不甘心歸不甘心,霍錚看著何雲舟的背影,並不知道自己已經露出了傻笑。
好在何雲舟向來含蓄,哪怕是求婚都說得很是隱晦。
霍錚自覺主動權依舊在自己身上,身體還在何雲舟家的餐廳裡,心思卻已經飄到了十萬八千裡之外——他開始認真地策劃起自己的婚禮來。
他想的太認真,以至於手機的那一聲消息聲響起來,他過了許久才想起來查看新發來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