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從水藍色的天際淺淺淡淡地浮現,微弱光芒漏入窗簾縫隙,爬到桌角,映亮了男人蒼白的麵孔。
靜坐了一夜的男人身形微動。
被他捏了一夜白紙出現褶皺。他一點一點撫平褶皺,指腹最後停留在紙上畫著的笑臉上。
手機鈴聲劃破一室寂靜。
他捏了捏鼻梁,接電話。
電話那頭的秘書說:“周總,我查到許盈現在在用彆人的身份在網上做翻譯。”
周衍指尖一動。
“許盈在用彆人的身份在網上做翻譯,周總,要不要我去處理一下?”
周衍沉默下去。
烈火熊熊燃燒,沈蔓綠的遺物儘數化為灰燼的場景在眼前重現,他捏緊五指。
皺縮的紙戳著他手上皮膚,他低頭看向手中的紙。
紙麵上寫的字和畫的笑臉戳著他的手心。
他的指骨泛白,似乎陷入了極度的掙紮之中。
“周總?需要處理嗎?”
“周總?”
漫長的時間過去,他把手中的紙揉成一團,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嗯。”
“好的,周總,我這就去處理。”
通話結束。周衍把皺的不成樣子的紙團扔進垃圾桶裡。
他起身步至窗前,嘩啦一下拉開窗簾。
爭先恐後跑進來的光線落在他肩頭,迅速將他籠罩。
他閉目仰頭,在光影裡久久佇立。
倏然,他快步去桌前拿起手機。
電話很快被接通。
秘書:“周總?”
周衍唇瓣動了幾下,沒說話。
秘書雲裡霧裡,“周總,您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脖子上的經脈抖動了一下,周衍說:“許盈的事不用管了。”
秘書:“不用了嗎?”周總終於要對許盈“網開一麵”了嗎?
“嗯。”周衍扔下手機。
不多久,周奶奶推門進來,“醒了?還以為你沒醒,快來吃早飯。”
飯桌上,周奶奶瞅著周衍蒼白的臉色,又瞅了瞅他唇角的傷,說:“這幾天就在這裡休息休息,那麼拚命工作乾什麼?身體都不要了?”
其實阿衍賺的錢早就足夠他們花幾輩子,根本就不需要這麼拚。她也明白阿衍為什麼這麼拚命工作。
因為隻有工作能讓他暫時忘記沈蔓綠去世的痛苦。他隻有時時刻刻每分每秒地工作,才能不那麼痛苦。
把許盈當做沈蔓綠的這兩年,他沒那麼拚命了,然而許盈得知真相離開他後,他又開始像從前那樣拚命地工作了。
這樣下去身體遲早會垮掉。
她給他盛了一碗粥,語重心長道:“這兩天在這裡休息休息,給自己放個假,也順便陪陪我,行嗎?”
他抿了口熱粥,白霧將他的眉目氤氳得模糊,正要拒絕,太陽穴又開始泛疼,話語在舌尖轉圜幾圈,他說:“好。”
這次居然這麼聽勸?周奶奶很欣慰,忙說:“這就對了,無論如何,身體才是第一重要。”
……
十幾歲的年紀天天熬夜白天照樣生龍活虎,三十歲後再熬夜身體就有些吃不消了。
三十多歲的許盈在熬夜之後的第二天拖著疲憊的身體去上班時,無數次希望自己的身體能回到過去,像十幾歲時那樣對熬夜無所畏懼。
然而她沒想到有一天,她真的回到了十幾歲。
昨晚三四點鐘才睡著的許盈掀開被子。
精神濟濟地來到鏡子前,她湊近,眼底光潔,沒有黑眼圈。
年輕的身體絲毫看不出熬夜過後的疲倦。
捋了捋淩亂的額發,思及昨夜失眠熬夜的罪魁禍首,她抿唇。
她又做噩夢了。
每晚都會在被海水淹沒窒息的夢魘裡驚醒,很久很久才能接著入睡。
夢境殘片在腦中閃回,許盈拍了拍頭。
吃過早飯,許盈收到一份郵件。
點開郵件,是一份麵試通知。
麵試通知?
終於有公司肯敢要她了?
她立即查詢公司信息。
是一個小公司。
之前她也投過這種小公司,但大約都不敢得罪ZS集團,都沒有錄用她。
這個小公司居然?
讓她更加驚訝的是,接下來,她之前投過的公司陸陸續續全都給她發了麵試通知或是給她打了電話。
是周衍的公司破產了還是周衍終於放過她了?
許盈第一時間上網查詢了一番。
周衍的公司沒破產。
那就是他終於放過她了。
想起他昨日暴怒著叫她滾的樣子,她從鼻腔裡嗤出聲。
大約是周奶奶終於勸動了他。不然他怎麼可能會放過她。
挑選了幾個合適的公司,第二天早上許盈去麵試。
坐公交的時候,許盈又看到了那天坐在她前麵的女生。
碰巧的是,這次她又正好坐到女生後麵。
這樣的巧合讓她不禁莞爾,接著注意到女生翹著脖子盯著前方。
眼睛往前方一送,許盈又看見了那天坐在女生前麵的男生。
好像那天的場景重演,隻是時間從傍晚變成了早晨。
許盈失笑,剝開一顆薄荷糖放進嘴裡。
行駛了一段路,車子停下,男生下了車。女生也跟著下了車。
男生單肩背包,走過站牌之際,餘光無意間掃到公交車窗邊坐著的人,他瞳孔一震,當即快速返回去。
公交車已經開走了。
他大步追趕,“等一下!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