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帶著寒氣鑽進窗簾縫隙,爬到病床上。病床上微微隆起的白色被子像一座白色的墳,毫無動靜。
周奶奶靜靜地守在床邊。
半個月了,阿衍還沒醒。
她擦了?淚,忽而注意到周衍的食指動了?。她一驚,唯恐是錯覺,“阿衍?”
周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阿衍!”周奶奶大喜。真的醒了,不是幻覺!
“阿衍,你終於醒了……”周奶奶撲過去,將?碰到他的時候,她想起他全身的傷,及時往後一退。
“阿衍……”她淌?淚。
周衍氣息微弱,“阿盈……她……她……怎麼樣了……”
沒想到他醒來的第一時間是關心許盈,周奶奶心中發疼,“她……她很好,沒事。”
聽到她的話,周衍放心似的微微點了??巴。
這時周奶奶終於想起來去叫醫生,她忙不迭按鈴。很快醫生進了病房。
檢查了??番過後,醫生說他情況穩定了,慢慢會好起來。
周奶奶鬆了口氣。
?醒沒多久,周衍精神不濟,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下午他再次醒來。這次他的精神好了很多。
周奶奶喂他吃了點流食,他吃了兩口就吃不?了。
他又問起許盈,周奶奶鼻腔酸澀,“你為她連命都不?了,值得嗎?”
“我愛她。”他聲音低啞虛弱。
“可是你昏迷這半個月,她都沒有來看過你??次,??次也沒有。”許盈的心太狠太硬,阿衍為了救她差點死了,她卻不曾來看過他,哪怕??次也沒有。
“是我活該。”他苦澀地低?腦袋。
周奶奶眼眶發熱,沒再說什麼。
養了幾天,周衍身體逐漸恢複,周奶奶猶豫了很久,最後一咬牙,說:“阿衍,你的左腿……”
“我的左腿怎麼了?”
“你的左腿……”周奶奶喉頭一哽,不忍心似的,“你的左腿……”
周衍眉心微皺,緊接著去掀被子看左腿。
被子掀開的那一瞬間,他聽到周奶奶帶著哭腔??:“你的左腿小腿沒了!”
目光觸及左腿膝蓋以下,周衍頓住。
他愣愣地瞪著左腿,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許久許久,他呆呆??:“怎麼沒了。”
“傷勢太嚴重,隻能截掉了。”周奶奶哭著說。
周衍沒說話了,他??直盯著空蕩蕩的左膝?方。
不知多久過去,他蒼白的嘴唇揚起,安慰周奶奶似的,“沒關係,人還活著就好。”
周奶奶掩麵而泣,“阿衍,我可憐的孩子。”
他輕輕握住周奶奶蒼老的手,“奶奶,我沒事,彆哭。”
夜裡,等周奶奶睡去後,周衍偷偷地打開被子,他去摸自己的左腿。
他的指尖逐漸發抖,隱忍壓抑著喉嚨裡痛苦的聲音,大顆大顆的溫熱液體從頰邊滑落下來。
第二日早晨,周奶奶發現他紅腫的雙眼,她心痛難抑。她知道,儘管阿衍說沒了腿不?緊,可是那隻是在安慰她,阿衍背著她哭了??晚上。
左腿康複的日子裡,周衍幾乎每天都在忍受幻肢疼痛,刀割針刺般的疼,燒灼擠壓般的疼,每日輪番折磨著他。
他??聲不吭,默默地忍受著疼痛,周奶奶抱著他垂淚,恨不得替他受了這罪。
周衍開始戴假肢。
第一次看到假肢時,微微的恐懼感和心??障礙讓周衍大腦麻木了很久。
等他克服了恐懼和心??障礙,他戴上假肢,開始每天訓練。
適應假肢的過程痛苦而漫長。
??開始,他把握不住重心,隻能走兩步路,走了兩步路就疼。
慢慢地,他能走??小段路了。
周奶奶紅著眼睛取?周衍的假肢,輕輕地給他擦藥。他的左腿承重部位皮膚破損,紅腫不堪。
“奶奶,我不疼。”周衍笑著說。
聞言,周奶奶淚流得更加洶湧。
周衍小時候沒朋友,瘦瘦小小的他天天坐在院子門檻上,看著其他小朋友??起玩。
三歲時,有??天,小周衍像往常一樣,坐在院子門檻上看其他同齡人一起玩遊戲。
忽然,有個小男孩對他說:“喂,你過來一起玩吧!”
他的反應遲鈍了半拍,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你叫我?”
“對啊!過來一起玩!”小男孩大聲??。
小周衍受寵若驚,他開心到手足無措,急忙?跑過去的時候,他突然轉身跑進院子裡,摘了??把薔薇花。
他抱著花跑過去,怯怯地,小心翼翼地把薔薇花送給男孩,“給你。”
他用花感謝男孩對他的善意。
誰知男孩忽然哈哈大笑,“誰?你的花!萬??你把傳染病傳染給我們怎麼辦!”
“我、我沒有傳染病。”他急忙辯解。
男孩??把推開他,他往後一摔,薔薇花摔地上,四分五裂。
“你們乾什麼!”周奶奶跑了出來。
孩子們嘻嘻哈哈地跑遠了。
周奶奶趕緊去拉地上倒著的小周衍,“阿衍,你沒事吧?”
“我沒事。”小周衍從地上爬起來,把摔壞的花一片??片撿起來抱到懷裡。
“你受傷了!”周奶奶發現他胳膊上的擦傷,連忙帶他進屋上藥。
他的胳膊擦破了皮,溢出了血絲,藥擦上去的時候,他輕輕痛呼。
周奶奶摸摸他小小的手,不禁紅了眼。
“奶奶,我不疼。”小周衍咧開嘴角,笑出白白的牙齒。
往日情景與現在重合,周奶奶心酸難受,為什麼,為什麼從小就那麼苦的阿衍,到現在還?受這麼多苦?
周衍每天訓練鍛煉的時候,路一陽終於準備向許盈表白了。
許盈到達和路一陽約定好的餐廳後,發現餐廳裡竟然詭異地一個人也沒有。
她四處環顧,在中間位置發現了路一陽。
“姐姐!”路一陽向她揮手。許盈走過去,坐?,說:“這裡居然沒什麼人。”
現在是飯點,而且這餐廳以往生意都很火爆,這會兒居然沒人。
腦中忽然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