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還是成功完成了自己拯救世界的使命,卻也不願去細想,無主的野犬是如何度過那漫長的、沒有半身陪伴的四年時光。
於亭瞳瞬間門的死亡,於【織田】四年的流浪,漫長的時光與那隻此一次決絕不回頭的舍棄融在一起,成為橫亙在他們之間門無法撫平的鴻溝。
而如今他們隻能反複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明明從來沒想要看到對方哭泣,最後卻唯有落淚無法被控製。
再多的對不起都無用,滿載到溢出的歉意又如何,又有誰能真正擁有後悔的資格?
誰能左右人生的彆離?誰能阻止命運的鐵蹄?*
——誰都不能。
誰都錯了,誰都沒錯。
他們不過是這盛大人間門紅塵兩粒,即使再強大再無人可以無可匹敵又如何?世事無常,生而為人,終究會有無能為力之時。
太宰治說,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亭瞳卻想,人力有儘,我很抱歉。
亭瞳知道【織田】會接受他的道歉,也不會接受他的道歉,但他真正想說的也不是這些。
“但是,【織田】,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你已經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了。”亭瞳努力想組織好語言,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刺傷了自己脆弱的半身,“你是我的半身,但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保護機製——”
他用力把【織田】的臉擺正、讓男人對上自己的視線:“——我不是想要否定你!但是!——”
亭瞳的神情柔和起來:“我們不再是隻有‘你保護我’這樣的關係,你是我的半身,我也會保護你,我也想保護你。”
“不要總是想著如何一個人保護好我了【織田】,你也是人,會受傷會疼痛,會因為失去我而感到痛苦的人。不再是不傷不痛、無知無覺的保護機製——而我同樣會因為你受過的傷、感到的痛而心疼。”
“但是……”【織田】握住亭瞳覆在自己臉上的手,幾乎恍惚,“我應該保護你。”
他重複了一遍自己的使命:“我應該保護你——亭瞳,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的。”
這是我的使命,我的責任,刻在我靈魂核心上、我不惜一切也要完成的指令。
那是從他誕生之初就篤定的真理——
“不,那不是。”亭瞳立刻否定了他的話,“你是我的半身,存在的意義怎麼會是那麼空洞的東西?”
後半句話截住了【織田】想要說的東西,他愣愣地聽著亭瞳說下去,他聽著他的半身第一次但不是最後一次向他剖白自己。
“而且我需要的‘保護’,從來不是這樣的。”
“我也一樣,我也想保護你,【織田】,我也是這麼想的。”
“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從你在我麵前誕生開始,我就想要保護你,保護你不被這個世界傷害,也保護你不被我傷害——”他對【織田】的愛意不置可否,何嘗不是想要保護尚未成熟的【織田】?
隻是終究對感情的了解還是不夠透徹,最後沒落到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已經是萬幸。
“我很抱歉我沒能做到。”他這樣說,捂住了【織田】要脫口而出的“沒關係”。
“但我早就知道,‘人力有時儘’——你同樣該知道。”
“我曾經在實驗室裡,手術刀從這裡到這裡,”他在身上比劃,輕描淡寫得好像口中描述的那個實驗體不是他自己,“——破開身體,一片片取出內臟,血紅——我看到過,我沒有忘記。那些傷口留在我的身體,永遠無法抹去。”
“但那不是你沒有保護好我,【織田】,疼痛和遺忘都是人體的保護機製,你曾經也是——那麼你也該知道,而它們不是用來保護我的身體,而是保護我的心。”
一開始【織田】就是他精神的一部分,亭瞳怎麼會要求他替自己抵禦肉-體上的傷害?
“這本來就不是你的天職、你的責任,我又怎麼會因此責怪你?——我從來沒有責怪過你。”
“你儘力了,我同樣是——我們都該知道人力有時儘,我們是人類,所以做不到滴水不漏,不可能永遠不受傷,這都是正常的,你想象中完美的保護在人類身上是不存在的,而你不會因為我沒能做到而責怪我,我同樣不會。”
“更重要的是:你存在的意義,你對我的意義,你要對我負起的責任,從來不在於保護我的身體——一開始不是,你成為【織田作之助】之後就更不是。”
亭瞳抱住了【織田】:“你不再是我的保護機製了、你不再是我的一部分了——但你卻有了更好地保護我的能力。”
他對上【織田】有些茫然的眼神,露出笑來:“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怕身體上的傷口——即使疼痛——而你會保護我的心靈。”
“因為我成了我們。我們不再是一個人。”
“我們依舊會受傷,會被世事無常、甚至被彼此傷害——但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甚至根本就不重要。”
因為隻要仍在彼此身邊,傷疤總會愈合,傷痛總會遺忘——唯一不變的,隻有彼此而已。
你會治愈我。
“重要的是我們會在一起,相互依偎,那些苦痛最後都會褪去顏色,成為記憶中不值一提的細小沙礫,不再有觸痛我們的能力。”
“最後仍清晰的,是彼此懷抱的溫暖。”
——我們因分離而殘缺,又因擁抱而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