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成年人,他不該、也不能做出任何不負責任的回應——孩子不明白的,大人還不懂嗎?
而且……也不能明說,先不提這種時期的人仿佛都陷入迷障,絕對不會認為自己的感情是虛幻的、認知是錯誤的,更重要的是【織田】把對亭瞳的愛意當成了自己的“心”、以此支撐著自己活下去,如果否認他的這份感情,不知道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
可是,那份感情難道真的就隻是錯覺嗎?
王爾德沒有見過最開始的【織田作之助】,不知道他是空洞到什麼程度、讓亭瞳甚至認為他連擁有供養一份屬於自己的愛意都做不到的程度,但是現在的【織田】絕對不是這樣的。
他看到的【織田】,是在真心愛著亭瞳的——即使依舊不夠完整,他也已經成功在漫長的時光、感情的洗練中慢慢孕育出了自我——能夠真正去愛著亭瞳的自我。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王爾德還想說什麼,但亭瞳輕描淡寫地放過了這個關於“愛”的真偽的問題。
他早就知道這個問題沒有正確答案,因為認知並不影響什麼,而重要的也從來不是“愛”的真偽,“隻是,我絕對絕對,不能接受他的‘愛’。”
“——因為我就是他。”
生來缺損的靈魂該如何完整?剛剛誕生的懵懂男人無法產出任何感情,於是隻能紮根在半身的靈魂之上,以生靈貪婪的本能汲取養分,把所謂的“愛”當作核心慢慢補全自己。
他的靈魂像一枚珍珠,“愛”就是他為自己擇定的沙礫,以此為核心慢慢構築空洞的靈魂,它看起來渺小而無關緊要,但一旦失去這枚看似毫無意義的沙礫,一切都會崩毀。
亭瞳對於【織田】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他是【織田】本身,是【織田】的自我。
但【織田作之助】並不是他。
我就是他,因為我是他的意誌、他的核心,他一切行為的原動力,但他不是我,即使不夠完整,他也已經達到了獨立,不可能成為我。
我是他的天啟,他的道標,他的愛欲與憎惡,他置身事外的自我——所以我不能愛他。
我可以引導他、愛護他,儘自己所能地給予他更多的感情,甚至把自己同樣貧乏的“愛”當作他的養分,供養他貧瘠的感情與靈魂慢慢生長,因為他本就是我的半身,是從我靈魂剝離的痛苦與恐懼,是我心頭開出的染血玫瑰。
但我不能愛他。
“愛”是他想要的東西,而是身為他自己的亭瞳又怎麼能去愛他?
隻有所謂的“愛”的【織田作之助】,也隻會盲目的跟隨著亭瞳,把自己當作亭瞳與“愛”的牽線木偶、有著人形的冰冷工具。
他不需要更多、不會真正地向前走,因為想要的“愛”已經得到,虛幻的“自我”得到肯定,隻是作為工具存在便已經足夠飽足——於是也,永遠不會成為了一個真正的“人”。
珍珠的誕生本質上是因為沙礫傷害了蚌,於是蚌分泌出了層層的珍珠質包裹沙礫,長久的折磨也讓最後的結果越發光彩奪目,很多的時候,美麗都是從苦難之中誕生的。
而同樣的道理,如果沙礫沒有傷害到蚌,就永遠不會有珍珠的誕生,沙礫永遠都隻是沙礫,不會有任何變化。
亭瞳可以供養那支染血的玫瑰直到自己同樣枯竭,也絕不會介意自己的半身隻是一顆沙礫,卻不願意他在自己死後就因為失去供養而枯萎凋零。
那就去成長,那就用求不得的棱角磨痛他,那就逼他去學會如何獨立生存。
那就讓他成為一枚珍珠。
早已沒有那個心力再多做算計的亭瞳隻能選擇那個最簡單的方法——放縱,但從不真正接受。
世界已至窮途,他卻不願放下。
仍要努力伸出手去,用最溫柔的方式,推著自己懵懂的半身前行。
反複地拒絕,反複地傷害,反複地否定。
無論那是否是愛,但結果就是他隻在意我,所以也隻會被我傷害,隻會因為我的傷害而成長。
——我永遠都會是他眼中那輪,令他靈魂徒奔,是他晝夜向往的,欲墜斜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