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們。”
黑色商務車遇到紅燈緩緩停了下來,副駕駛座位上的師南抿唇推了推眼鏡,像是有些喘不上來氣一般下意識拽了拽領帶,瞥了眼後視鏡。
後車窗左右各開了條縫隙通風,此刻正是車流穿梭的高峰期,本就不免喧囂,再加上師南難得不自在放低了聲音,後排的五個人都沒聽到。
到底是自己帶出來的團,跟了一年也多少有點感情,親口通知這個消息對師南來說也很為難。好不容易做了長時間心理建設才開口,見他們沒聽到又打了退堂鼓,到嘴邊的話又暫時縮了回去。
如果旁邊車輛裡的人能看到防窺車窗內的人,即使不能一眼認出,也必定會覺得眼熟——
正巧一旁公交車站的燈箱廣告上,就是他們。地廣鋪天蓋地,即使不關注娛樂圈的人,看得多了也會留下印象。
出道僅一年就成為現象級大勢團體的NebuX,一小時前剛錄製完電台節目,正在趕往機場,參加下一個現場錄製。
多少習慣了每天來回奔波,成員們倒是不見多少疲憊之色,隻是薑旭西已經三天毫無音訊,誰的消息都沒有回,讓車內的氣氛充斥著沉沉的低氣壓,良久沒人主動說話。
悶悶不樂地抓了抓自己蓬鬆柔軟的金發,邊南一用胳膊肘懟了懟旁邊兀自聽歌的權哲,把他一邊的藍牙耳機摘了下來,無聲瞪了他一眼,朝著周嶼白的方向使了個眼色,呲了呲牙。
權哲麵無表情看著“以下犯上”的邊南一,認真盯著邊南一努力做出來的口型看了半天,對老幺狗都不明白的加密對話一時無言。
他冷靜觀察了足足一分鐘,終於開口:“邊南一,你想去衛生間嗎?”
邊南一:“……”
他飛快扭頭,朝著詢問看向後視鏡的司機師傅尷尬地笑了一下:“權哲開玩笑的,師傅不用停。”
金發被自己抓得炸毛了的邊南一瞪圓了狗狗眼,將一根手指放到嘴邊急匆匆“噓”了一聲,怒其不爭地把耳機拍到權哲手裡,壓低聲音道:“你咋連口型都看不懂?”
天生一張冷峻酷哥臉的權哲麵無表情把玩著藍牙耳機,緩緩眨了眨眼,淡淡道:“都是我的錯。”
邊南一一聽這話腦子嗡嗡的,簡直想上吊。他苦大仇深地瞪著權哲,心想又來了,這哥又來了。
果然下一刻,就聽權哲麵無表情繼續道:“即使邊南一小我整整四歲卻永遠不叫哥,看不懂他做的狗也不認識的口型,也是我的錯。”
邊南一頭大的乾巴巴道:“……彆,哥,是我的問題,你彆說了。”
權哲冷著臉搖頭:“怎麼會是你的錯呢,你永遠沒錯。我居然認為你是想去衛生間,真是犯了死罪。”
邊南一:“……”
一旁想睡會覺的萬柏睜開眼睛,聲線柔和,輕輕拍了拍權哲的肩膀,友好一笑:“茶王,閉嘴。”
權哲和萬柏對視一眼,老老實實閉上了嘴巴,不再逗老幺。
車內頓時安靜下來。
隊內唯一的高中生翻了翻手裡的《阿房宮賦》,卻背不進去。邊南一視線落在前排一直沒說話的周嶼白身上,擔憂的無聲歎了口氣。
早就定好的通告不能違約,薑旭西出事之後其他成員還是要以團的名義繼續工作。自從薑旭西住院以後,起初還有聯係,最近幾天卻徹底失聯,肯定是出了什麼問題。隊長跟薑旭西是同期一起訓練最久的,作為舞擔腰傷難免,隻是有輕有重,這次薑旭西從舞台上踩空摔下去,必然加重了傷勢,擔心是難免的。
經紀人師南肯定有消息,卻沒有說過什麼。即使邊南一年紀還小,也知道這時候沒有消息,多半意味著不容樂觀。
周嶼白垂下眼點亮屏幕,消息界麵依然空空蕩蕩。
他靠在座椅上看向窗外,三月底是個短促又漫長的時間節點。
草木汲汲生長,從零星綠意到百草叢生,似乎不過一夜之間。
但枯枝還在,充滿生命力的綠意伴隨著花開花謝。
前一日陽光正盛,春暖花開,轉眼淩冽寒風卷著落雪,六出紛飛。
倒春寒。
不是所有拚命向上生長的綠意,都能有迎來夏天的機會。
周嶼白摩挲著指尖,望著窗外開口:“師哥,你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
“嗯?”正在醞釀情緒的師南被嚇了一跳,他扭頭快速看了周嶼白一眼,終於反應過來他剛才其實聽到了。
六個成員裡,唯有周嶼白,師南明明比他大了十來歲,對上他的視線有時依然會下意識避開。
就好像現在。
周嶼白此時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有些灰蒙蒙的雨天光線相對昏暗,將他的輪廓修飾的更加深邃。
他從未提過家裡的事,但即使周嶼白不提及,也能一眼看出不同的地方。
玻璃上帶著零星雨點的車窗上映著他的倒影,眼睛是玻璃般清透的淡褐色。眉骨深刻而細致,冷白膚色看著天然冷淡些,嘴唇卻薄,看著人情淡薄,卻讓人想靠近。
即使坐著,周嶼白同樣脊背挺直,讓人無端聯想到終年積雪的高山上,霧氣繚繞的鬆杉。挺拔,高挑,有距離感,是那種一眼看過去就特彆紮眼的英氣。
師南一時間被打亂了節奏,頓了一會兒才道:“有兩個消息,公司讓我先通知你們。”
這次所有成員都聽得一清二楚,包括淺眠的萬柏,聞言很快睜開了眼睛。
相處了一年多,成員們都能聽得出經紀人語氣不對,汲煦錫攥緊手裡的手機,脫口而出:“哥,是不是薑旭西的傷很嚴重?”
總要有告訴他們的一天,師南索性乾脆道:“一周年那天,公司會對外公布兩件事。”
“一是薑旭西傷重退團。”
空氣幾乎凝滯,雨季潮濕的粘稠感隨著呼吸道進入肺腑,思維都跟著遲緩。
“……什麼?”邊南一差點從後排座跳起來,往前探了探身抓住了前排的椅背,無措大過於驚愕:“旭西哥的腰傷難道不能像以前一樣治好嗎?我們可以等他回來,多久都可以等!”
汲煦錫睜大眼睛:“公司怎麼能讓旭西說退就退?”
周嶼白沒有說話。他的目光落在路邊仍未長出綠葉的枯枝上,閉了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