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製綜藝時,林項北曾經隨口說起過,他上一次到遊泳館,是在十年前。
那時日落的光線透過天窗落在林項北的側臉,光影明明暗暗,朦朧中周嶼白記不清他的神情了。
池底。
林項北在放縱自己下沉。
水底是很安靜的,聽不到片場嘈雜的聲音,好像跟外界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薄膜。
漸漸地,他又再次聽到了熟悉而陌生的聲音。
‘你不覺得遊泳館的消毒水味,很親切嗎?’
‘就兩個小時不接電話……所有人的手機都放在儲物櫃裡,我有什麼辦法。’
‘還會潛水了?’
‘不要總是挑戰極限,做任何事都要留有一線,不能放任自己到潛在的危險位置。’
‘阿北。’
‘阿北!’
林項北在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要動。
再堅持一會兒,就一會兒。
直到胸腔沉重地快要炸開,感覺到再不呼吸會出問題,林項北才睜開眼睛,向水麵遊去。
他用力喘著氣,看向導演。
林項北很少會有想中途停下來的時候,他希望導演能說這一條過了,就不用再重來。
但是導演搖搖頭,皺眉道:“再來一次吧。彆著急,時間很充足。水下本來就不好拍攝,不是你的問題,不用擔心會耽誤大家進度。慢慢磨,不要心急。”
林項北抿唇點點頭。
導演:“準備好了就開始。”
林項北閉上眼睛沉了下去。
轉眼又過了一個半小時。
林項北肉眼可見的蒼白了許多,導演擔心他體力不支,覺得他可能是壓力太大。
周嶼白在他再次入水後不久,就把助理李元叫了過來。
保溫杯裡有滾燙的生薑水,提前倒好可以入口,就可以讓林項北喝上幾口。
導演問林項北需不需要再休息一會兒,林項北搖頭說不用。
他更想讓這一場戲儘早結束。
導演點頭:“好,不要太勉強,我們爭取下一條過。”
林項北這一次沉下去的時候,好像有些習慣了。
水很快沒過了他,同時籠罩住他的,還有深深的疲憊。
不想動,不想睜開眼睛,他太累了。
他常常想聽到又想逃避的聲音清晰又模糊地響起。
‘阿北,以後……’
‘算了。’
林項北不想再聽到這道聲音。
再忍一忍。
再忍一忍,就能結束這個過程。
這道聲音起初就好像在他耳邊響起,然後終於遂了他的意,一點點越飄越遠了。
他終於放鬆下來,能夠安心陷入沉睡。
像是幾百年沒能睡過一個好覺,終於能平心靜氣放下所有雜念,重新獲得清淨。
林項北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導演看著鏡頭裡的畫麵,眼睛一亮。
果然,拍這麼多遍不是沒有意義的。一百條裡總有一條是最完美的,意境氛圍畫麵都沒有問題。
他不想貿然開口打擾林項北好不容易進入的狀態,這應該就是最後一條了,再多幾秒,剪輯時能選取的畫麵說不定還能更好。
工作人員看到導演露出滿意之色,都不由得鬆了口氣,互相對視了一圈交換眼神笑起來。
好歹算是拍完了。
隻有導演身後的周嶼白微微皺起眉。
他看了眼時間,是不是有點太長了?
他一錯不錯地盯著屏幕中的林項北,導演終於高興地喊“卡”時,林項北並沒有像之前無數次那樣,立刻向上遊。
在工作人員意識到不對之前,周嶼白跳入了水中。
前麵幾次林項北屏息的時間都挺長,水底的攝像師看到周嶼白快速朝林項北遊過去以為是導演想無縫開拍,攝像機本就還沒來得及關,對準兩人將這一幕錄了下來。
直到周嶼白拽住林項北的胳膊,另一隻手攬住他的肩膀用力帶著他往上遊。
為了拍出來有更好的效果,進行拍攝的這一片區域是深水區。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數秒之間,攝像師和工作人員們反應過來時,周嶼白已經帶著林項北遊到了水池邊。
他將毫無反應的林項北推到岸邊,助理李元慌亂地和其他工作人員一起將林項北拉了上去,讓他平躺下來,周嶼白撐著胳膊翻身上岸,沉著臉推開他們:“閃開。”
工作人員沒有常識,他將林項北翻過來麵朝下,清除口鼻中的水,才讓他重新平躺:“林項北,能聽到我說話嗎?”
錄製持續了接近三個小時,期間林項北一次又一次屏息又自己遊上來,次數太多,那麼多次都沒事,再加上要拍攝的效果就是要一動不動,所以方才工作人員都一時間沒想到是出了問題。
周嶼白語速飛快地問:“醫護人員呢?”
工作人員悔得腸子都青了,既害怕出事,又覺得周嶼白臉色沉得嚇人,結結巴巴地猛搖頭:“……沒,沒有。”
本來覺得隻是拍MV不會有問題,誰能想到導演隻為了一個水下幾秒鐘的鏡頭,就花了快三個小時。
助理李元手都在抖,直接播了120,快速說了這裡的地址。
周嶼白沒有再跟工作人員浪費時間。
他解開林項北上麵的幾顆襯衣紐扣,深吸了一口氣。
六神無主的工作人員看著周嶼白乾脆地俯身,徹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