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嶼白本能察覺到李元的心虛,隻是沒有追問。
不是說助理不關心成員，而是跟李元共事一年多的時間裡，李元從來沒有做過這種更傾向於朋友間行為的舉動。
作為助理，李元處理各方麵事物都很令人安心,點餐訂酒店等地方也都很貼心,但畢竟對他來說這隻是一份工作。
大多數時候,他都很有分寸和界限感，相處起來輕鬆，不會去做多餘的考量和關切，師南或成員們沒有跟他溝通過要求去做的事，李元都不會做。
所以怎麼看,李元突然說給他買了個枕頭這件事,都有點不太正常。
周嶼白又不是第一天失眠。要買的話，何必等到現在。
他若有所思地壓下疑問,回去看看再說。
出電視台大樓的時候,還有不少粉絲等在外麵沒離開。
節目結束就直接卸妝換上私服了，周嶼白倒不在意站姐繼續拍，走出去的時候毫不避諱的跟粉絲揮揮手。
正對方向的粉絲一陣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我好像有跟周白對視上了！”
“不不，對視上的明明是我嘿嘿。”
車還沒有開過來,幾分鐘的等待間隙裡,成員們也沒有急著走或者退回室內，而是跟粉絲們隔著半條街互動。
拿著應援橫幅的粉絲也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了，不清楚誰起的頭,開始唱《有你的星球》。
沿街大概有上百名粉絲，夏天天黑得晚,節目錄製完畢也沒耽誤太久,路燈已經亮起來了,天際還在夜幕與落日餘暉交彙的一刻。
晚風是暖的，三十度的高溫也能不懼怕炎熱，每個人唱歌的時候都很輕快，帶著大大的笑容。
“塗鴉的信箋，畫下的側臉，是我從後排笑著看你的視線——”
女生的聲線唱對男團來說調子難免有些高的小甜歌，完全沒有壓力，音域剛好適合。合唱會掩蓋一些氣短之類的小缺點，聽起來唱得特彆好，情緒飽滿讓人聽了就忍不住嘴角上揚。
邊南一忍不住捂著臉蹲下來聽，從指縫裡露出一雙眼睛來，盯著粉絲一邊聽一邊比了個大拇指。
這個小互動引起了小部分粉絲的笑場，大部分人都像是被激勵了一樣更加大聲的唱。
林項北胳膊搭在欄杆上靜靜聽，餘光注意到周嶼白走到他旁邊來，彎了彎眼睛。
周嶼白同樣撐在欄杆上往粉絲的方向看，聽得很認真。
“以前也有過粉絲唱歌的時候，是在機場。”周嶼白沒回頭，輕聲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跟林項北聊起以前，他知道對林項北來說這種經曆是第一次。
林項北偏頭：“再次走向你？”
“不是。”周嶼白搖頭，回憶起來也覺得意外，“strangeeffect。”
林項北驚訝地微微睜大眼睛：“……在機場唱？”
周嶼白隨著夜風放鬆地半眯著眼睛：“對，那個時候剛開始紅，有粉絲接機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倒不是受寵若驚，就是有些……”
林項北想象了一下新人時期的正常反應：“惶恐？”
下一秒就聽到周嶼白說完整了這句話：“……尷尬。”
林項北：“……”
他垂眼遮住了一瞬閃過的笑意。
也對，周嶼白新人時期也是周嶼白。不適應有可能，倒的確不應該會有惶恐的時期。大概是很臭屁的在想，果然，我周嶼白出道怎麼可能不紅。
周嶼白語速不快，夜風哪怕是卷著熱氣的也不讓人心煩意亂：“《再次走向你》是後期給電視劇寫的OST，那時候還沒出。唯一粉絲熟悉的一首歌，就是《strangeeffect》。”
林項北安靜聽，無聲笑了：“但不適合？”
周嶼白看著粉絲們的目光像是在看老朋友：“對。”
“《strangeeffect》是一首edm曲風的強節奏快歌，在舞台上有伴奏還好，私下裡清唱，而且還沒有排演過的話……會有一點點，不適合。”
周嶼白對粉絲真的不算毒舌，哪怕粉絲聽不到他的評價，還是說得很客觀且委婉。
事實上，哪怕是粉圈自己如今再去看，也會忍不住想笑，考古翻到粉絲當時上傳的接機記錄時，都是當沙雕視頻來看的。
彈幕全都是[本來是想看看NebuX有沒有黑曆史，結果挖到老粉們社死的記錄了]，[這年頭電子時代，黑曆史都是高清的，你以為是NebuX的嗎？那倒不是，粉絲應該回過頭很想刪掉哈哈哈]。
這種快歌基本上旋律很少，都在伴奏裡，唱的部分大都是rap，歌詞又多又長又密，粉絲不管有沒有排演過，最終唱出來的版本有多淩亂都能想象得到。
本來是想鼓勵剛粉上的新人，製造一個感動小驚喜，結果粉絲自己唱著唱著都笑場。
周嶼白記得很清楚，他當時表麵冷靜，實際上又措手不及感到意外，又心情很好，又忍不住有點尷尬。
粉絲心意和出發點是好的，所以周嶼白想笑又想逃，但都忍住了。
第一次接機的人當然不多，他清楚的記得也就隻有六個，粉絲自己其實也不大好意思，聲音不大，倒不會打擾到機場裡的路人。
他控製住了自己高冷的表情，認真堅持聽完了。
林項北眼底帶笑：“有跟她們說什麼嗎？”
周嶼白雲淡風輕：“有。”
林項北好奇：“說了什麼？”
他本來以為，周嶼白又會語出驚人，讓人啼笑皆非。
但周嶼白目光望向隔了半條街道的粉絲，語氣平靜的道：“謝謝你們。”
林項北轉過頭，安靜注視著周嶼白的側臉。他此刻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看著粉絲唱歌的時候眼皮下垂，林項北卻覺得這是他離周嶼白最近的一刻。
周嶼白很少這麼直白的去說感謝的話，他這個人天生不愛講這些，倒不會把情緒藏著掖著，但明麵上直言的話是不肯輕易說的。
他是做得多卻不喜歡多說的性格，這種性格在很多時候會讓人覺得看不懂，很難靠近，因為他大概率不會直接告訴你，你對他是否重要。
比起說一萬遍某句話，周嶼白更傾向於直接把該做的事、想做的事做好。不用告訴你，要你自己看到。
周嶼白的回應不熱烈，不會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你，我今天為了你們努力做了什麼，希望你們能繼續喜歡我，感謝你們各方麵的支持，我想未來也能跟你們一起走。
對周嶼白來說，倒不是難以啟齒，隻是總有人不愛說這些，冒出一個字渾身難受。
林項北“嗯”了一聲，沒再開口，聽著粉絲在笑著唱“紙飛機飛過雨天，平庸在與你相遇的一刻，同我道彆”。
騎著電瓶車路過的路人忍不住一直回頭，應該是比較少看到這種場麵。
電視台附近倒是經常有粉絲出沒，但像NebuX這麼紅的團到底是少數，倒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合唱的架勢。
又整齊，唱的時候還特彆開心，笑容掩都掩不住。
商務車用了一首歌的功夫，緩緩開了過來。
助理李元降下窗戶：“上車吧。”
林項北在上車前，朝粉絲認真鞠躬道彆。
在粉絲的尖叫聲響起之前，林項北朝粉絲們笑了笑，擺擺手轉身跳上了車。
謝謝你們，陪周嶼白走過籍籍無名的時刻。
或許你們不曾知道，你們曾給過表麵波瀾不驚的周嶼白，怎樣巨大的力量。
李元跟他說起過，剛出道的時候大家都是新人，周嶼白就表現的很成熟了。
不會忐忑，不會怯場，不會自我懷疑，患得患失。麵對難以避免的惡評，公司曾安排經紀人師南讓成員們把惡評一一看過去，那時候他們還不夠紅，公司讓他們“查漏補缺”，看看黑子們攻擊時都說些什麼，避開他們提到的“問題”。
那時候誰也不知道橫空出世的NebuX會紅，星源企劃隻把NebuX當成曾經推出過很快沒水花的團一樣對待，周嶼白在想些什麼，沒人知道。
李元說那時候年紀最小的邊南一看到熱評，還會被氣哭。莫須有的攻擊點有很多，很多時候網絡上的評論，就隻是隨意找一個點來做發泄的地方而已，發出去的評論，不過是一時爽快懷抱惡意的垃圾桶。
有沒有“參考價值”，有沒有“改正空間”，都見仁見智。
練習生日複一日的生活其實很簡單，跟象牙塔沒區彆，隻是希望出道的同時懷著永遠不可能出道的壓力，但每天就是訓練，並不怎麼過多接觸外界。
出道沒高興幾天，一瞬間湧來的惡意是很難立刻適應的。
以一年多以後的現在看來，NebuX的爆紅，就在一瞬間。
但實際經曆起來，是沒有那麼快能感覺得到的。
再厲害的人氣，被吸引過來感興趣的粉絲，聲量也需要時間發酵。
沒有粉絲基礎的純新人時期，人氣需要曝光來積攢，最初還沒誕生出愛的時候，是沒有幾個人會為你說話的。
就是一劃而過。
所以出道最初那段時間，惡意幾乎占據了大半。
每天公司都會整理出幾頁紙的內容，專門收集惡評，然後有工作人員會負責把這些整合起來，然後給NebuX看，讓他們總結、反思、進步、向觀眾喜歡的方向靠攏。
哪怕是性格平緩少有波動的汲煦錫，也會受到外界的影響。
權哲看惡評的時候會緊緊皺眉，萬柏也會有些腎上腺素升高，至少嘴角常常掛著的笑容很快就會消失。
周嶼白始終都是六個人中，情緒最穩定的一個。
他看惡評的時候，麵無表情，神色冷淡，翻頁的手都不會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