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的語調玩世不恭,倒也沒有十分堅決,像是在跟裴銳開玩笑,故意逗弄他。
裴銳:“那我去找彆人。”
追命:“找誰?”
裴銳思考片刻,發現自己認識的人實在不多,排除掉幾個選項後,隻剩下最後一個選擇:“好心人。”
追命挺直了上身,伸手從牆根處夠了壇酒,曲起一條腿,拍開泥塞:“之前幫過你的那個好心人?”
裴銳仍舊是那副無法理解的模樣,沉默著沒有應答。
追命覺得不對勁:“有這麼難回答嗎?”
小綿是太平王的義子,忠於太平王府,不想將府上的消息透露,這可以理解。
有關好心人的問題,很難回答嗎?
莫非這個人身份特殊,和小綿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來往?
裴銳淡淡地:“嗯。”
追命喝了口酒:“小綿,我知道你是信任我,才在需要幫助時第一時間想到我,我很高興。隻是太平王府和神侯府立場不同,你透露出來的一些事情,很難不讓我在意,若是我的問題讓你為難了,你可以直說。”
裴銳搖頭。
追命歎氣:“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在想什麼了。”
過了一會兒L,裴銳慢慢地說:“沒有為難,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追命:“為什麼?”
裴銳:“我也不知道。”
裴銳仍舊是那副冷酷的模樣,追命卻覺得他似乎走了下神,也不知想到了什麼。
追命再次感受到了,從小綿嘴裡詢問臥雲樓往事時的那種無力,他提著酒壇起身,攬住裴銳的肩膀,帶著他到桌案旁的矮榻上坐下。
裴銳嗅到他身上的酒氣,嫌棄地把他推遠了些。
追命毫無所覺:“你深夜過來,似乎應該很著急,可是神態和語氣,看起來一點都不急。”
裴銳:“睡不著,來這邊睡。”
“原來你是這樣打算的。”追命湊過去些,“那你直接找地方睡就好了,為何還要把我喊醒?”
裴銳:“打個招呼。”
追命:“……”
裴銳站起來:“沒事的話,我就去睡了,明天還要出城去找好心人。”
追命:“需要我一起嗎?”
裴銳:“可以。”
解答完追命的疑惑,跟他達成共識,裴銳就去自己的住處睡覺去了。
追命倚靠在榻上,睡意全無。
他沒想到裴銳答應的如此輕鬆,看來小綿口中的“好心人”沒有他想的那麼見不得光。
他知道小綿很聰明,也有足夠的江湖經驗,不知道為何,還是會忍不住擔心這個孩子。
最開始是怕他被太平王利用,讓他去做一些違背本心的事,後來又擔心他被侯府的諸位師兄弟誤會,怕他與神捕司的人相處不好。現在又擔心他被那個“好心人”欺騙利用。
裴銳目不
能視,隻要略作偽裝,就能瞞過他。
他的敏銳應該是在江湖鬥爭中培養出來的,不可能最開始就存在。
試想年幼目盲的小綿,在走投無路時被人幫助,很容易戒心,全心全意地信任對方。
江湖險惡,多的是彆有用心的人。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一個人好,如果他這麼做了,必定有所圖謀,就算一無所有,也極有可能被人圖謀性命。
追命灌下幾口酒,把壇子裡的酒水一口氣喝光。
有這麼一個沉默寡言的弟弟,追命不得不替他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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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裴銳穿戴整齊,把長刀挎在腰間,直接來到追命這裡:“走吧。”
追命仍是那副落拓樣子,穿著舊衣服,頭發沒有梳得齊整,下巴處的胡茬也沒想著刮一刮,直接來到裴銳這邊:“吃飯了嗎?直接去街上買?”
裴銳:“沒吃,我沒有錢。”
“哥哥請你!”追命豪爽地說,“這個月的月俸要等月底才能發,你若是急著用錢,可以先去提前支取。”
係統:【好像從來沒見小綿付過賬。】
薛沉:【小綿身上一直都沒錢,以前吃陸小鳳的,後來吃我爹的,現在吃神侯府的,出門在外還有追命管飯,連衣服都是他們給準備的,從來沒有需要用錢的時候。】
係統:【太好了,一直吃白食!謝珩是不是也差不多,被帶到無名島以後,吃的喝的都是你弟的。】
薛沉:【嗯。】
係統:【隻有小柳,還要去要飯,三天餓九頓,小柳好慘,現在也過得很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京跟舅舅重逢。】
薛沉:【我不覺得自己可憐。】
係統:【沒說你,我在說小柳。】
薛沉:【想誇我的演技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係統:【……】
裴銳跟著追命出門,去外麵的鋪子裡吃過早飯,直接往城外走。
追命觀察著四周,街邊百姓看到裴銳後會下意識地退避,根本沒有人敢盯著他看,應該全都是與裴銳毫不相識的陌生人。
裴銳的聽力很好,但是不怎麼認路,需要靠著追命的腳步聲來判斷行走的方向,完全沒有主動帶路的意思。
快要出城的時候,追命忍不住問:“這樣真的能找到那位好心人嗎?”
裴銳搖頭。
追命:“莫非你們之間有特殊的聯絡方式?”
裴銳搖頭。
追命:“小綿,我們現在應該是在漫無目的的走?沒有具體的目標,是嗎?”
裴銳點頭。
追命:“是我昨夜打聽的太多,讓你不高興了嗎?”
裴銳搖頭。
追命心裡很累:“小綿……”
裴銳抬手扶住他的肩膀:“去江湖人多的地方,不要往偏僻處走。”
追命聞言照做,在前麵為他領路。
他最見不得裴
銳因為沒有視力,行動不便的樣子。
裴銳向來是銳利強勢的,偶爾流露出的脆弱,會讓他想到小透。
自從與裴銳相識,追命想起小透的次數就變少了,曾經的遺憾並未被填補,隻是被更深的遺憾掩埋。
小透至死都不知道她的弟弟還活著,也不知道弟弟也在想念她。
小綿和小透時隔多年,再見麵時已是生死相隔。
追命每次想起,心裡都很不好受。
死去的人已經沒有辦法彌補,他當然要對活著的人好一些。
可是小綿從出生起就生活在黑暗之中,他從未見過光明,也從未見過家鄉,更從未見過自己的家人。
他的容貌與小透如此相似……
裴銳微微偏頭,耳朵側向他:“你在想什麼?”
追命回過神,壓下心底的紛雜思緒:“在想你和你姐姐長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