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哪怕是對於不算安定的橫濱來說,也已經超越了以往的負荷,變成連黑手黨都不願接受的、充滿殺戮意味的恐怖氛圍。
大約是剛剛發生過一場極大的動亂,街道上橫七豎八的倒著許多屍體,尚且溫熱的猩紅液體落了滿地,幾乎彙聚成一條小河。
嘀嗒、嘀嗒、嘀嗒。
原本用於排水的管道,毫無察覺地接受了“小河”的入侵,被敲擊出清脆的響聲,仿佛大海中驟然泛起的波紋,於寂靜中一圈圈的向外擴散著。
啪沙——
某一處的角落裡,突兀地冒出一道小小的黑影,正機警的睜大一雙圓眼,無比謹慎的四下觀望著。確定周圍暫時沒有危險後,他才從藏身的破布中鑽了出來,跑向距離最近的一具屍體,果斷地向其伸出了手。
或許換做成年人,也不敢如此淡定的摸索著已死之人的口袋,而從動作的利落程度上來看,他不僅毫無敬畏之心,還是個業務純熟的慣犯。
不過,今夜他注定要大失所望了。
現場死亡的人數雖多,卻泰半是攜帶著武器的黑西裝,懷中最多再揣上一個皮夾,裝著點麵額不同的紙幣和亂七八糟的卡片。
對於他而言,沒辦法立刻填飽肚子的東西,與路邊的垃圾沒有任何區彆,所以他根本沒有為此停留一秒鐘,立刻又轉身奔往下一個目標。
忙忙碌碌的找了半天,他依舊沒什麼收獲,臉上開始浮現出肉眼可見的失落與煩悶。
不過,腹中不斷炸開的饑餓感促使著他繼續前行,又翻過十幾個口袋之後,他終於發現了一對衣著不同、貌似是誤入戰場的年輕夫妻。
這兩個人的手還牽在一起,似乎是慌忙逃跑間被流彈擊中,直接喪了命,所以身體呈現出不自然的匍匐姿勢,恰巧擋住了身下的什麼東西。
一直在翻找食物的人影頓了頓,視線瞬間鎖定女性右衣袋中冒頭的奶瓶,立刻像得了特赦令的犯人一樣,兩眼放光地撲上去。
“刷啦——”
動作稍大,他頭頂的兜帽順勢滑落,露出一對向上豎起的黑色.貓耳。因為太過警惕的緣故,它們還在不停地左右轉動,收集著附近的情報,覆蓋其上的蓬亂毛發隨之抖個不停。
哪怕是在這個異能略顯泛濫的世界裡,半獸形態也並不常見,所以若是被彆人瞧見,恐怕會覺得相當稀奇,甚至想跟他一起合影拍照之類的。
然而。
當看到了他的眼睛,那雙散發著無限殺意的獸瞳時,大約就能明白,這孩子是絕對不能輕易靠近的存在。
這是一隻滿身傷痕、為了活下去不惜咬死任何人的凶獸。
他用沾著泥巴和血汙的手指握住奶瓶,放到眼前仔細研究著,花費了十幾秒的時間才打開蓋子,正準備將柔軟的橡膠部位塞進口中——
“嗚嗚嗚嗚……”被夫妻倆一同蓋住的那樣“東西”發出了細弱的嗚咽,仿佛一隻掙紮在求生邊緣的幼鳥,聲音又顫又無力,隨時有斷絕的可能性。
不知是出於何種心態,男孩竟蹲下身,將兩具屍體扒開,露出被父母用最後的力量所保護住的幼童。
那是個穿著漂亮的粉色裙子,梳著兩個可愛羊角辮的小女孩,一雙眼睛哭得發紅發腫,看見他的時候,還打了個哭嗝,向前伸出軟軟的小手。
或許,是她太小,還分不清善與惡,隻一味的想尋找同類的溫暖懷抱,來獲取一絲可憐的安全感。
但對於她麵前的男孩來說,這卻是人生中絕無僅有的時刻——一個柔軟的、毫無抵禦力的生命體,正在向他求助。
稀有的並非“求助”本身,而是他已經逃離了“地獄”,再不會出現“惡魔”獰笑著橫加阻攔或者一刀捅死對方的情況。
他應該可以嘗試著幫幫她……
猶豫了不足十秒鐘,他拿起好不容易找到的奶瓶,小心翼翼地將出水口對準幼童的嘴塞了進去。為安撫她的情緒,他還抬起身後的尾巴,湊過去蹭了蹭對方哭得紅撲撲的小臉蛋。
“嗚、嗚嗝——”
咬住奶嘴之後,幼童的哭聲慢慢降低,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他,視線逐漸集中在了人類不應該擁有的貓型獸耳上。
被盯住的地方先是警惕地抖了抖,似乎是確認沒什麼危險性,又為了逗她開心,畫著圈上下搖擺了幾下。
“貓、貓……”
小女孩剛學會說話沒多久,努力思考了半天,才找到合適的稱呼。
男孩張開乾燥的雙唇,用略微沙啞的聲音,鸚鵡學舌似的重複著:“……貓、貓?”
那是念出來就很溫暖的音節,仿佛還帶著點奶香和稚氣,柔軟得一塌糊塗——從來沒有人這樣稱呼過他,包括電腦登記的數據表格上,他的名字一欄寫的一直都是試驗品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