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太傅是一位已經年近古稀的老者。他須發皆白,臉上也滿是皺紋,卻依然氣質儒雅,令人依稀可以從那張蒼老的麵容上看出幾分年輕時候的風采翩然。
蘇太傅年輕時候是上雍出名的才子,也是東陵末年的少年狀元。
他也是極少數沒有跟著高祖皇帝打天下,改朝換代之後卻依然得到高祖皇帝信任和重用的前朝舊臣。
如今他已經七十有六,卻因為天子年幼被賦予了輔政大臣和太傅之位而遲遲不能致仕。但這兩年也漸漸減少參與朝堂大事,除了每隔幾日的大朝會和入宮查看小皇帝的學業,幾乎就已經是要退休的狀態了。
因此朝堂上大都認為蘇太傅年事已高身體不好精力不濟,不大能管事了。
四位輔政大臣中,他可算得上是最清閒的人。
此時蘇太傅穿著一身素色長衫,正和謝衍駱謹行一起坐在攝政王府的一處小樓上喝著茶。
“王爺即將大婚,老夫卻未曾登門道賀,實在是失禮了。”蘇太傅端起手中茶杯朝謝衍道。
謝衍端起茶杯回敬,道:“蘇老言重了,改日婚禮還望蘇老不吝登門,讓知非敬一杯薄酒。”謝衍少年時也曾受教於蘇太傅,麵對他時自然也帶著敬意的。
蘇太傅笑著應了聲,這才側首去看坐在旁邊的駱謹行,“明威將軍。”
駱謹行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道:“晚輩駱謹行,見過太傅。”
駱謹行不大喜歡跟讀書人相處,總覺得有些束手束腳,而眼前這位顯然就是天下讀書人中的翹楚。
蘇太傅笑道:“明威將軍客氣了,定國公府一門三將星。少年英才,駱大將軍有福啊。”
駱謹行有些不好意思,“晚輩資質駑鈍,哪裡比得上父親和兄長。”
蘇太傅搖頭道:“非也,駱大將軍和大公子固然是出類拔萃的奇才,明威將軍心性質樸,一往無前,也是我大盛未來的柱石。”
駱謹行也不知這老頭是真的在誇他還是客套,隻得紅著臉拜謝了。
謝衍坐在一邊看著,心中暗道這位二舅兄確實是質樸。
這若是換了駱謹言,哪怕蘇老太傅當麵將他吹上了天,恐怕也是不動如山沉穩淡定。
從三人坐的窗口往下看,正好就能看到在境園花園裡玩兒的駱君搖三人。
兩個姑娘帶著一個孩子,正坐在花園一角新架的秋千上玩兒。
那秋千不似普通秋千隻有一個橫板,而是一個完整有靠背和扶手的長椅,三個人坐在上麵也不顯擁擠。
謝騁被兩個姑娘夾在中間,麵向後麵雙手抱著椅背回頭跟駱君搖說話,小小的臉上滿是興奮。
似乎那樣隻是稍微蕩起的高度,就足夠讓他心滿意足了。
蘇太傅輕歎了口氣道:“陛下小小年紀,倒是難得這般活躍。”
謝衍心中暗道,謝騁私底下有時候還是挺活躍的。隻是麵對太傅的時候,恐怕被太後叮囑了要聽話沉穩,根本不敢胡鬨。
“阿騁年紀小,獨自一人難免孤單。以後有了同齡的孩子作伴,總會好些的。”謝衍道。
蘇太傅看看謝衍,蹙眉道:“承恩侯昨晚連夜過府跟老夫提了讓他的小兒子給陛下做伴讀的事情,攝政王當真不允?”
謝衍挑眉,“太傅有異議?”
蘇太傅歎了口氣道:“他畢竟是太後的親兄長陛下的親舅舅,陛下年幼太後對他的影響不處不在。王爺若是堅持排除朱家,太後那裡難保……”
謝衍淡淡道:“阿騁的年紀雖小,也該懂事了。太傅可知去年太皇太後為何不讓承恩侯府的公子入宮?”
蘇太傅搖頭,“這老夫還當真不知。”去年那會兒他病了一場,不大管事。
謝衍道:“是阿騁不喜那兩個孩子,朱家那兩個孩子仗著太後的身份,在宮中欺壓內侍和小宮女。還踢死了一個內侍養得小狗卻誣陷那內侍放狗咬他們,正巧被阿騁看到了。這事兒阿騁沒有跟太後說,那兩個孩子估計也不敢跟朱家說。”
蘇太傅也是一怔,朱家那兩個孩子也才七八歲,竟然就能在皇宮裡欺負人還踢死小狗了,可見平時在承恩侯府是個什麼模樣。
孩子還小自然也不能全怪他們,但承恩侯府的教養顯然是不及格的。
謝衍道:“阿騁性格隨了皇兄,不喜這樣的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提起早逝的先帝,蘇太傅也很是惋惜自己這位早逝的弟子,“先帝生性寬厚仁善,卻不怯懦寡斷。既有經綸濟世之才,也有定國安邦之能,實在是我大盛難得既能創業又能守成之主,可惜啊……”
可惜天妒英才,先帝登基不過數載就英年早逝。
若是先帝還在,哪裡會有這麼多的麻煩?
謝衍也有些沉默,皇兄的突然駕崩改變了太多人的人生了。
五六年前的謝衍也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要擔負起整個大盛的未來,當時他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是替皇兄開疆拓土讓大盛重回太平罷了。
駱謹行抬頭看看兩人,覺得這氣氛有些過於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