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時不似戰亂頻繁山河破碎的朝代,人民以生計安危為首要問題,乃民富國強的盛世,更是煊赫四方的泱泱大國,上至達官顯貴,下至黎民百姓,都崇尚雍容華貴和豪邁奔放。
這樣的民風之下,有時候窮就成了一種原罪。
劉辰星將眾人看不上的櫻桃一食而光,再一聽劉辰星從未吃過櫻桃,在場的人不會深思其背後的原因,他們隻看到劉辰星與當下價值觀背道而馳,心生鄙薄之下,認為不堪為伍。
而這種認知一旦傳開了,在人人都重名聲的當下,尤其是舉子為了科舉中試,更看重自身名譽,這樣一來自是更不能接受行事有汙之人。
可誰在乎劉辰星這番無妄之災呢?
不說區區一介解元罷了,天下一年能出三百多位。
即使成了少人又少的進士,要想某一官職還得考核,而沒有身家背景的農家子弟,如何上下打點?
是以,也無人在意劉辰星被如此奚落冤不冤,或者他們本也就認為劉辰星一個農家子就是這樣畏首畏尾,多看一眼也有辱他們的眼睛,總之說一千道一萬,就是壓根不願意接受劉辰星從一個窮鄉僻壤的田舍娘,成為有一天能和他們平坐之人。
不過鑒於劉辰星還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娘子,如今也才過州試,實在太過渺小,犯不著他們針對,在東側的一眾高門人士並未多言。
西側第二排的州學學生,卻是不快寒門子弟奪了解元,加之少年意氣,他們都紛紛出聲要謙讓出櫻桃給劉辰星。
陳刺史雖樂見自己被圓了麵子,可也不想讓一群小輩吵吵嚷嚷壞了宴會雅興,欲要讓侍人安排上歌舞,隻見劉辰星忽然執杯而出。
心中頓時不喜,已經給了解元之位,莫不是還想自己為其做主?
果然這等寒門子弟,多是一群得寸進尺之輩。
陳刺史斂下心頭情緒,隻麵上笑意淡了幾許道:“劉解元少年英才,此時上堂可是要為我們作詩一首,以助酒性。”
提也不提櫻桃之事,就直接定了她的來意,顯然是不可能為她做主了。
好在她也從未指望過,劉辰星心如明鏡,隨之心緒一沉,立於大堂之下,高舉酒樽道:“上堂敬酒,是為感謝陳刺史厚愛。”
陳刺史未料劉辰星並非憤指奚落,反倒讚上自己,他餘光窺了一眼李三,見李三隨眾人一樣,將目光落在劉辰星身上,他也想在李三麵前得幾句誇,這就笑道:“感謝某厚愛?劉解元如何說來?”
劉辰星將高舉酒杯的手垂下,似未察覺眾人看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如若平常道:“學生出自農家,和兄長能讀書,全賴阿耶農間勞作,阿娘日以繼夜的紡織,耶娘以血汗為了學生開辟讀書之路。而陳刺史選學生為解元,讓學生能去更廣闊之地施以抱負,其恩情不下耶娘。是以,學生食櫻桃之時,見其滋味先澀後甜,與學生得遇陳刺史之後的境遇何其相似?之前苦,如今總算苦儘甘來。”
說到這裡,就有一州學學生嗤笑道:“原來解元之位,靠諂媚得之。”
劉辰星依舊隻作未聞,道:“因有此感悟,學生得詩一首,其名《櫻桃恩》。”
言畢,心一沉,即念道:
莫欺少年窮,不負櫻桃恩。
二月金榜時,終有龍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