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妄一(1 / 2)

“你說!那對陰陽錦鯉,是不是讓你給私吞了!”

“你一個人害我們所有外門弟子跟著你遭受內門盤查,我勸你要是藏起來了,就趕緊拿出來!二百年的錦鯉靈氣,豈是你這等低賤的入妄境初期能受用得了的?!”

一群外門弟子,在衡玨派的一處隱秘地方,圍著一個人疾言厲色拳腳相加。

那個被圍在中間謾罵毆打犯了眾怒的弟子,頭臉上戴著一張四象麵具,把真實模樣遮擋得嚴嚴實實。

四象麵具在修真界很普遍,連凡間繁華一點的市集也有,算一種低品階靈器。戴在臉上凝成靈霧,靈霧根據人心具象化,簡單點理解就是——戴上了這個麵具,看你的人想誰,你就是誰。

宴春就想著找個地方躲著,誰料到躲到這快出山門的犄角旮旯了,竟還不得清靜,撞見了外門弟子聚眾鬥毆。

被圍毆的人始終悶不吭聲地挨著,不還擊,不試圖逃跑,甚至不抬手擋一擋自己的頭臉,就這麼直挺挺地挨揍,活像個杵在地裡的傻柱子。

他隻在最開始的時候說了一句:“食用開智生靈,有違天道……”

那之後無論再怎麼被人逼問毆打,也不見鬆口。

但是就連一直撐著手臂坐在不遠處看著的宴春,都能輕而易舉地看出來,那一對兒據說是某位弟子要獻給山中長老食用的錦鯉,就是被這個遭受毆打的外門弟子藏起來了。

“啐!還是個硬骨頭!昨晚上就隻有你進過放陰陽錦鯉的飯堂,你以為你不說我們就不能拿你怎麼樣了?今天你要是不把陰陽錦鯉弄哪去了說出來,信不信我們打劈了你!”

說話的人臉漲得豬肝似的,眉目還算周正的一張臉因為著急,已經徹底扭曲了,下手也越來越重。

拳拳到肉,腳腳生風。

他身邊跟著的外門弟子,很顯然是以豬肝臉馬首是瞻的,見他下了狠手,也都跟著下了狠手。

宴春可有些年頭沒有見過這種揍人的方法了,不掐法訣,不動法器靈盾,就這麼生揍……她有點心驚肉跳,雖然被法器遮蔽著身形,沒人能夠看見她聽到她,但她還是怕濺一身血似的,朝身後樹叢裡蹭了蹭。

這要是放在十一年前,宴春肯定在那外門弟子被圍毆的第一時間,就衝過去救人了,她從前最愛乾那種事兒,比他奶奶的佛修還能普度眾生呢。

整天不是憐惜人間疾苦,就是感歎落花成泥,但凡是誰過得比她不好了,她恨不得以身代之,單純的就像個天字一號的大傻/逼。

結果呢?

她現在算是明白了,狗操得什麼善有善報,她“普度眾生”這麼多年,下場比誰都慘!

況且她現在自顧不暇,但凡她敢撤掉法器庇護,很快就會被逮豬崽子一樣逮回康寧院,沒完沒了地泡在滌靈池裡麵治療。治愈靈府開裂的疼痛,和裂魂之痛不相上下,豈是麵前挨揍這小子一點皮肉之痛能比的?

宴春換了個姿勢,靠在樹上,繼續看著,心裡無關痛癢地想:這小子還真夠倔得,入妄境就隻比凡人強一點點,受了傷或許恢複得快一些,但打得狠了一樣會死,這哥們兒都被打趴下了,還不肯招?

“還不肯招?!你真打算讓我們把你送去刑罰殿,把你交給那些司刑弟子搜靈府,你才肯說出那陰陽錦鯉的下落嗎!”豬肝臉一腳踩在爛泥一樣已經坐不住的人肚子上,惡狠狠地說。

宴春聽了“刑罰殿”和“搜靈府”,一直百無聊賴的神色微微變了。她淺淡發白的唇微動,秀眉蹙了片刻,又很快展開。

“吹牛不上稅啊這是……”宴春仗著法器隔絕聲音氣息,低聲嘟囔了一句。

刑罰殿確實很嚴厲,司刑弟子個個都像閻羅在世鐵麵無私,搜靈府更是重刑,若非重罪不招是絕不會用的。因為修士一旦被搜了靈府,便如同肥沃的土地變成了鹽堿地,補不回虧空,修為將畢生停滯不前。

修為低微的直接會靈府開裂潰散,小命不保。

不過……就外門這幾根加一起還沒有脫凡境的“蔥”,找兩條做菜都嫌靈氣不足的陰陽魚,還敢勞動刑罰殿的司刑弟子?

怕是這豬肝臉也沒有辦法了,又不敢將人真的打死,畢竟這衡玨派哪怕外門弟子,也是有命牌記錄在天命閣的。

打死同門可比偷魚的罪大多了,偷魚這小子又長了一身滾刀肉,死活不開口,豬肝臉沒辦法,這是嚇唬人呢。

隻可惜搬出了刑罰殿也沒好使,偷魚郎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像條被刮了鱗的魚一樣慘兮兮,嘴卻和蚌殼一樣緊。

宴春歎了口氣,看著幾個外門弟子不敢再打人,又不甘心就這麼走,大馬猴兒一樣圍著他又跳又叫,倒是有點佩服這偷魚郎了。

“你給我說話!”豬肝臉狠狠地把死魚一樣的偷魚郎翻了個個。

偷魚郎本來一直趴著,被這麼一翻,麵朝上,又被抽了一巴掌,頭被抽得一歪,正對宴春這邊。

在宴春的視角,那張四象麵具上麵什麼也沒有,隻覆著一層薄薄的靈霧,靈霧時而扭曲,因為宴春的思想太亂太快,凝不成一張正經人臉。

但就在宴春盯著偷魚郎的四象麵具看的時候,那個豬肝臉突然一腳又踢在了偷魚郎的後腦,偷魚郎還是一聲不吭,可四象麵具卻被豬肝臉這飽含怨氣的一腳給踢掉了。

宴春還沒等把這偷魚郎的模樣看清楚,就見一直死魚一樣被翻來覆去收拾的偷魚郎突然間打挺了!

他被打成那樣都沒有什麼反應,四象麵具一掉,就跟讓人扒了褻褲似的,開始劇烈地掙紮起來。

他捂著自己的臉從地上爬起來,發了瘋一樣地從嗓子裡發出尖叫,在一群人的圍困之下橫衝直撞,許是他發瘋的樣子太嚇人了,那些人一時愣怔,竟然真的讓他衝出了包圍圈。

宴春還沒等給偷魚郎喝個彩,就見這衝出包圍的偷魚郎直接朝著她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來——轉眼就要到她的麵前!

宴春:……操!

接下來的場麵有些滑稽,宴春身上罩著的法器,名叫歸真,能隱匿身形和氣息聲音,但這玩意不能憑空把她變沒。

偷魚郎眼看著是要朝著她身上撞,被撞到踩兩腳是小事兒,暴露了身形被老娘親爹逮住事兒就大了!

誰料到隔岸觀火,還燒到近前來了!

被殃及的宴春隻能咬牙爬起來,邁動她時不時就不太聽使喚的四肢,跌跌撞撞地挪開地方,一時間連滾帶爬,好不狼狽。

本想著躲開就好,可誰料到她不知道怎麼和這偷魚郎“心有靈犀”了——她朝哪跑,這哥哥就朝哪跑,要不是歸真乃是她大師兄送她保命的生辰禮物,是絕對不可能被輕易發現的,宴春簡直要懷疑這偷魚的看到她了準備禍水東引呢!

於是她逃,他追,後麵還追著豬肝臉和一乾嘰哇亂叫的大馬猴。

宴春跑了幾步,氣喘的就要死了一樣,本來是鈍痛的靈府,開始尖銳地疼起來。

她腳步稍稍一遲鈍,緊跟著她的偷魚郎就十分不客氣地撞上了她的後背。

“啊!”宴春短促地叫了一聲,法器被觸碰頓時失去了作用,她直接被撲倒在地。

她後背上的人似乎也很震驚,跟著倒抽了一口氣,畢竟跑著跑著,麵前突然冒出來個人,也挺嚇人的。

不過兩個人都來不及想什麼,因為很快他們就像一對兒纏纏綿綿的糞球兒,嘰裡咕嚕滾下了斜坡。

後麵追著的大馬猴們一見他們滾得比跑得還快,頓時調轉方向開始追,喊的動靜響徹這一片平時荒蕪的山穀。

而就在這一刻,一直試圖追蹤宴春氣息的人,猛地睜開了一雙寒星般的鳳眸。

他手捏法訣,從室內消失,朝著這處偏僻的山峰掠來——

而此時此刻的宴春,翻滾間腰不慎狠狠撞到了樹乾上,疼得像渴水的魚,無聲張了下嘴。

然後她就和偷魚郎一起滾下了一處陡坡,摔在了一片鋪滿樹葉的大坑裡麵。

腐爛的草木氣息鑽入口鼻,宴春連哼哼一聲疼都來不及,也顧不上去管她身下壓著的到底是死魚還是活魚,連忙摸進腰側,抖開儲物袋,再度催動法器,將她和偷魚郎一起罩住了。

就在他們的蹤跡消失的瞬間,追蹤的人身形在林中一閃,已然到了。

他落地之後,正站在那一群追逐宴春和偷魚郎的大馬猴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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