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心驚才緩過來,因為荊陽羽一句質問,頓時又膽顫起來。
她從前幾乎不會和荊陽羽說謊,此刻麵對荊陽羽,宴春心比腎還虛。
電光石火之間,宴春便想通了荊陽羽怎麼會知道她把進境丹給彆人的事情。
尹玉宸收到了東西,想來是已經化用。而宴春觀察他的這些天,知道他絕不是個喜好聲張的人,他獨來獨往,想來也沒什麼朋友訴說他得了好東西,傳到內門甚至是荊陽羽耳朵裡。
那荊陽羽會知道,肯定就是進境丹本身的問題。
想來大師兄煉製丹藥的時候,加了什麼特殊的東西,宴春對荊陽羽曾經對她的心從未懷疑過,不論荊陽羽加了什麼,總歸是保護她的。
宴春因為這一份殘存在曾經丹藥裡麵的情意,晃了下神。
但這一星半點的動容,很快被一些不美好的記憶衝散了。
宴春“知錯能改”,對於荊陽羽也勝在慣會撒嬌,連忙上前抓住荊陽羽的手說:“師兄,我錯了。”
宴春笑得討好,又來抱荊陽羽的腰。
荊陽羽垂頭看著她,問:“錯什麼?”
荊陽羽坐在池邊,眼中滿是疲憊和責備,他不明白宴春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怎麼能……將自己親手給她煉製的進境丹,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給了彆人?
荊陽羽被封在進境丹裡麵的神識觸動的時候,通過神識看到那個外門弟子,心中從未有過的難過。
他已經修到了脫凡境中期,塵世間愛憎於他來說,已然像是霧裡看花,不夠真切了。
隻有宴春,荊陽羽從未停止過被她牽動情感,也甘願被她牽動。
但他現在心中竟是迷茫的,他不懂,所以他直接問:“你為什麼把我給你的進境丹給了彆人?”
“那是我專門為你煉製的……”荊陽羽正要說那其中封了他的一縷神識,那是用來護著宴春,也是決定在宴春進境之後,同她結為道侶,從此夫妻一體的意思。
卻還未等說完,本來決定裝乖的宴春想到荊陽羽現在的“專門”不隻是對她一個人,頓時奓毛了。
“為什麼不能給彆人呢?”
宴春看著荊陽羽說:“你都能對著我的另一張臉發情了,怎麼?你日夜都守著另一個人的床邊和她拉拉扯扯摟摟抱抱纏纏綿綿,還不許我用身上僅存的好東西,回贈朋友嗎?!”
宴春一雙柳葉眼,從前都是溫溫柔柔笑得如懸月傾落,現在斜眼看人的時候,荊陽羽才發現,她眼角的弧度竟然這麼尖銳。
如刀似劍,直戳心口。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大師兄好霸道啊。”宴春滿麵譏諷看著荊陽羽,眼中卻溢出了眼淚。
這世上最殘忍的詞語不過是麵目全非。
一切都已經麵目全非,宴春聽著自己尖銳的聲音和嘲諷,刺心之痛半點不輸此刻的荊陽羽。
她也不想自己變成這樣子,宴春有時候都在懷疑,是不是她真的在當年的魔窟麵前,被侵染了神魂,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荊陽羽永遠對宴春說不出尖銳難聽的話,連辯解都顯得那麼蒼白。
“我從未對莫秋露動過情。”荊陽羽這些年已經不知道第多少遍和宴春說這句話了。
宴春是信的,她從沒有懷疑過,荊陽羽絕不會像她說得那麼難聽,妄圖想要享什麼齊人之福,或者是私下裡和莫秋露有什麼苟且。
宴春有多麼了解荊陽羽,就有多麼信任他。
他為人朗風霽月,行事光明磊落,這輩子唯一的汙點,是為她做了有違正道之事。
可宴春寧願自己從不了解他,寧願自己看不懂他,也好過讀懂他對另一個和她相像人的動容,甚至是憐憫。
那無關情愛,卻將宴春追求的澄明剔透的情愛,踐踏進汙泥。
宴春看著荊陽羽,突然就覺得,這一切真的好沒意思。
宴春其實很軟弱的,她僅有的那一根堅硬的脊梁,是被命運磋磨斷了無數次續接的,就要無法支撐她了。
她動了動嘴唇,想說:“要麼算了吧,一切都算了……”
荊陽羽又開口,“回禮給了鮫紗和傷藥還不夠,還要助他進境,你何時和他這麼熟了?”
荊陽羽之前對於尹玉宸從無什麼其他想法,他根本不在意尹玉宸這麼個人。可現在他也沒意識到自己是在妒忌,甚至恐慌。
他從前也覺得宴春越來越難以揣測,但宴春在他的眼中還是一眼見底的透明,她的愛與怨,荊陽羽都能清楚看見。
但現在荊陽羽突然看不透她了,他了解宴春,宴春向來有分寸,哪怕是“發瘋”的時候。如果單純為了回禮,甚至氣他,不可能動用進境丹,她是真的在意那個外門弟子。
可為什麼,他們萍水相逢,隻見過一麵而已。
宴春那股子憋著的火撒了出去,荊陽羽從不回嘴,這讓她每次撒火過後,心裡都悶悶得難受。
因此荊陽羽再度追問,宴春索性趴在池邊,不看荊陽羽,抬手摸著池中陰陽魚濕滑的脊背,說:“還能為什麼,你不都看出來了嗎,我對你膩了,對他見色起意唄……”
荊陽羽知道宴春這就是拒絕交流,他無奈歎口氣,起身離開了滌靈池。
宴春看著他離開,然後在池中和陰陽魚玩了一陣子,天黑之後覺得沒意思,便準備神魂出竅去看看尹玉宸進境得怎麼樣了。
結果她才出竅還未等下山,便突然間感覺到被什麼東西拉扯住了。
宴春漂浮在半空回頭一看,腳腕上無數靈絲纏在其上,她一低頭,便看到了不知道何時去而複返的荊陽羽。
宴春心中咯噔一聲,下一瞬直接被靈絲拉著扯回了身體。
她倒抽一口氣睜眼,便對上荊陽羽肅冷的臉,知覺才回歸,荊陽羽帶著怒氣的質問,就劈頭蓋臉地朝著她砸下來:“你知不知道,修者神魂出竅,便等於凡人生魂離體!”
荊陽羽簡直痛心疾首:“你啊……怪不得莫秋露夜夜神魂不穩,你是夜夜都跑下山去找那個外門弟子嗎?你怎麼就這麼受不住寂寞,若是給鎖魂的無常撞見,鎖了魂魄,你要……”
荊陽羽生性穩重,難得有這般情緒外露的時候,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後怕得發顫:“你要我與雙尊怎麼活?”
宴春被荊陽羽這般急切和沉痛的質問,弄得心中又忍不住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