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走到近前來的時候,尹玉宸染血的雙手已經洗得乾乾淨淨,素白修長,將洗好的魚拎上了板子,拿起了一把刀,剝皮。
刮了鱗片還要剝皮,斬頭去尾,這一整條魚,除了肚腹之上無刺的軟肉,其他的地方不配進宴春的肚子。
聽到宴春這麼說,尹玉宸眉梢不著痕跡一跳,心裡清楚,怕是那些人根本不會說他什麼好話。
他的打法太過狠毒,恐怕明天很多人都會想辦法在抽簽的時候動手腳,不跟他對戰。
果然宴春說:“他們說你打法戾氣太重,恐怕進了內門,也沒有長老肯收你。”
尹玉宸動作絲毫沒有停頓,側頭看了眼宴春的表情,故意有些悵然地說:“其實我的資質不行,若不是師姐相助,今年絕對無法進入內門。”
“我不拚命,又能有什麼辦法?”尹玉宸苦笑了一下,嘴角和肩膀都下垂,看上去竟然有點可憐。
宴春:……她看出尹玉宸是裝的了!
不是她有多聰明,而是尹玉宸不知道,宴春之所以這麼在意他,還給他送了進境丹,是因為生魂離體的時候,一直在看著他不要命地修煉。
對他的打法太清楚了,那何止是狠毒,那說輕了是讓對方沒有還手之力,說重了……他練的可都是殺人的手法,凶戾又極端。
她不想他太極端,不想他真的拿命去換名額,害人害己,才會暗度陳倉地給他送了進境丹,結果這人轉頭跟她裝可憐。
宴春有些抓住小貓尾巴的快樂悄無聲息地在心中漫生,她忍俊不禁,憋著笑,不打算告訴尹玉宸她曾經偷窺過他。
不過憋著憋著宴春的臉就紅透了,她想起她那時候滿心絕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來形容毫不為過,她就自暴自棄的……看了小師弟。
宴春立刻無法直視尹玉宸,想起了她當時貼在他後背上窺見的風景。
可真是和本人不太符合的……
“大嗎?”尹玉宸突然開口問。
宴春麵色騰的一下紅透,著火了一般看向尹玉宸。
尹玉宸手裡捏著魚泡,遞到宴春麵前,讓她看。這條魚不知道為什麼就一個魚泡,所以特彆大。
宴春表情十分精彩紛呈,尹玉宸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疑惑道:“師姐?怎麼了?臉這麼紅?”
他說著,朝著宴春走過來,宴春立刻後退了一步,抬起手道:“大大大!你快點做吧,我要餓死了!”
“我再去聽聽他們說什麼!”
宴春說完連忙朝著門口跑,尹玉宸不明所以,見宴春隻是跑到外間那裡站定,沒有要走的意思,這才鬆口氣,回頭繼續弄魚。
他其實手腳很利落的,今晚明顯是故意在磨蹭,想要和宴春這樣多待一會。
這樣一個煮飯,一個等著吃,長明燈的光線清亮,不似凡塵蠟燭那般暖黃,可卻完全無損這份溫暖。
宴春站在他身後和他說話的樣子,合了尹玉宸無數個癡心妄想之中美夢的其中一個。
尹玉宸假設過,他們不存在身份差異,也沒有經曆那麼多的波折。
或許有也沒關係,他們生在凡塵就好,他會娶宴春,不在意她比自己大很多,用什麼卑鄙無恥的手段都好,他總有方法讓她屬於他。
然後他願意給她煮飯,就像這樣,宴春可以和他說一些毫無意義的話,等著他做好,再挑剔不好吃。
嫋嫋的塵世煙火中,宴春比他先老去死去也沒關係,他怎麼舍得宴春一個人被鎖魂無常帶走?
尹玉宸利落地剁碎了魚肉,泡好的米已經煮開了,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扒在門邊聽那些弟子說話的宴春,收起了他那些癡夢,將魚碎和牛乳一起倒入了沸騰的米鍋裡麵。
牛乳和魚肉很快化為一個個奶白的泡泡,香氣四溢的時候,他利落地用魚子爆香,做了一道佐粥的魚子醬。
宴春這時候被香味勾搭過來了,心裡已經一片澄澈,沒有任何邪念,她本來就對尹玉宸沒什麼彆的想法,隻是羞於想起他的身體。
以後不想就是了,宴春是個真正表裡如一的玲瓏剔透心。
她走到鍋邊上,朝裡看,問道:“好香,你怎麼會這個東西?”
為了給彆人下毒啊。
尹玉宸心裡回答,不做的好吃,怎麼能無聲無息地將某些毒物分批利用進去,好引那些老畜生經年日久地被浸染呢。
他是為了殺人,學會了一身的好廚藝呢。
現在能用來給宴春做東西吃,尹玉宸看著宴春乾淨的眼底,笑起來。
他喜歡她多有道理啊,她這雙眼睛,自己被她這麼看著,好像那些肮臟的汙濁,都能被淨化了。
“我有段時間,想要去做廚子來著。”尹玉宸回答。
那是一種特殊的廚子,和煉製傀儡的傀儡術有點類似,隻不過是炮製屍體罷了。
宴春卻聽了尹玉宸這種說法笑了起來,沒心沒肺的,“哈哈哈哈,你要是做了廚子開了店,怕是十裡八鄉的大姑娘小媳婦兒,都要擠爆你的店啦。”
宴春心思澄淨,沒有凡間的俗塵想法裡“君子遠庖廚”這種思想,不覺得男子下廚有辱斯文,隻覺得尹玉宸這般模樣,在修真界都能算得上惹眼,若是在凡間開個店,就是個活招牌啊。
尹玉宸也讓宴春逗笑了。
宴春的想法總是和彆人不一樣的,尹玉宸早就知道,十一年前就知道。否則怎麼會覺得那時候因為住狗窩久了,討狗喜歡的,名字都叫狗兒的臟小子特彆呢?
“師姐可真乾淨。”尹玉宸歎息一樣說。他鮫紗後的雙眼微垂,其中暗潮洶湧的翻動著壞心思。
他攪了攪鍋裡的米粥,然後用中指沾了點魚子醬,湊到了宴春的嘴邊,哄勸著說:“師姐嘗嘗?”
他因為做了吃食,手指上滴滴答答還有未儘的水漬,看上去如同上好的白玉雕成。
青華魚墨綠色的魚子醬在他的手指上,竟然有種溪水之下反複衝刷的卵石,生了青苔一般的潮濕清亮。
宴春不懂這潮濕的感覺是什麼,更沒想到尹玉宸不拿筷子給她嘗味道,偏要用手指沾了魚子送到她唇邊,是要做什麼。
她純得像一張白紙,荊陽羽從沒對她有過任何狎昵的親近行為,宴春懵懂地張開嘴,任由尹玉宸將沾了魚子醬的手指,伸進了她嘴裡。
尹玉宸鮫紗後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氣息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