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不知道說什麼好,像看個小孩兒似的看著他。
莫澤笑了一會兒,見宴春麵上不僅沒什麼動容,竟也沒有如其他人一樣戲謔輕視,終於收了笑意。
他真的有些落寞一樣,嘖了一聲。
說:“尹狗兒命可真好,我們同樣身體布滿傀儡絲,就他趕上靈洞開啟,才能徹底擺脫了邪術,不然哪有機會去衡玨派找你。”
“去了兩年,就拐了個仙子相好,你們衡玨派仙子都有眼疾嗎?”
宴春連被冒犯的感覺都沒了,哭笑不得道:“你在胡說什麼,到底合作不合作?”
莫澤徹底收了胡言亂語,看著宴春片刻說:“你就這麼信他?他都混成魔物了,他讓你信我你就信我,我修煉的可是邪術你看到了,你不怕我背後捅你刀子麼?”
“你若是不可信,玉宸不會把我引到這裡。”
莫澤和尹玉宸之間確實很矛盾,在黑暗裡翻滾的小老鼠,為了跑出去,相互撕咬彼此,陷害彼此,想讓彼此去死是真的。
但是最後他們也並肩戰勝了其他的“大老鼠”,成功跑到了地麵。那麼那些在地下的時候,陰暗的歲月,變是最堅不可摧的同盟。
宴春都有些嫉妒莫澤,尹玉宸最陰暗的歲月,其實是莫澤陪著的。
他們在陰溝裡沒殺死彼此,沒道理活在陽光下了,要手足相殘。
“好吧,你可真傻,被他賣了還幫他數錢。”莫澤不遺餘力地挑撥,宴春一個字都不信。
莫澤說:“我可以和仙子合作,但是我有個要求。”
“什麼?”宴春問。
“我要你道心靈盾上的湮靈水。”莫澤又笑起來。
道心靈盾是每個修士的命門,這種東西,誰也不會輕易給彆人,否則極其容易被他人利用反而傷了自己性命。
但是宴春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說你喜歡做一些特殊的法器,你要湮靈水是做法器麼?可以啊。”
反正宴春自己的湮靈水,她早就試過了,用在自己身上是不起作用的。
莫澤笑不出了。
他現在是真的嫉妒尹玉宸了。
宴春當著莫澤的麵,召出了道心靈盾,問他:“準備器物了麼,要用什麼盛裝?”
莫澤隨手從屋子裡取了個花瓶,走到宴春麵前,宴春就操縱著小陰,朝著那花瓶兒裡麵噴水。
莫澤看著宴春的道心靈盾之上到處蜿蜒的重生蓮,嫉妒地說:“他連這個都給你了,這個可是能夠重塑身體,讓他混回正道的東西,卻留給了你保命,尹狗兒可真愛你。”
宴春不吭聲,把花瓶注滿,收了靈盾。
伸手對莫澤說:“合作愉快莫宗主。”
莫澤表情有些不好,抱著花瓶伸出一隻手,和宴春交握了一下,得寸進尺地說:“仙子,既然是合作,那麼可否再為我取一些你們衡玨派滌靈池的水?”
宴春稍微思考了下,說:“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待我回山為你取些。”
宴春說:“玉宸說你手非常巧,待你製好了法器,可彆忘了給我一些。”
其實尹玉宸說莫澤不是手巧,而是陰毒,是能夠用最小代價的東西,做出殺傷力極大的法器。
莫澤一聽宴春的話,就知道她是奉承自己。
尹玉宸和他之間,彼此什麼德行最清楚不過,尹玉宸會說自己好話才是見了鬼,肯定三令五申耳提麵命地要他這小白鶴防著他,怎麼捏他命門呢。
“好了仙子,合作愉快。”
宴春又笑起來,很和善,雖然她和莫澤很陌生,但是一想到莫澤還有尹荷宗和尹玉宸的關聯,宴春就情不自禁發笑。
“仙子接下來準備回山麼?”莫澤忽視她刺眼的笑意,其實也是不適宜有人對他展露善意。
宴春點頭,“嗯,回去一趟。”
她得查查衡玨派的高境弟子之中,到底都有誰被種了魔種。
“對了,”宴春說:“二皇子的身後事,你跟一跟,彆教他‘死’得太難堪。”
“若你不方便,我送靈鳥給南嘉國的國師。”
莫澤聞言眉梢高高挑起,歎道:“仙子可真是多情,二皇子的身體你又未曾享用,隻是抱過,便要為他身後事操心?”
宴春摸了摸鼻子,一臉認真。
莫澤滿眼的嘲諷在宴春的認真之下維持不住,收斂表情說:“好吧,仙子放心,你這個‘相好’我一定替仙子送他好走。”
宴春其實不適應莫澤說話的方式,但是既然他是尹玉宸的朋友,又是那種斬不斷扯不清的交情,宴春就什麼都能容忍似的,忽略他言語中的挑釁和諷刺。
“那就有勞莫宗主,我待會兒便帶人回山。”
“期待下次同仙子見麵。”莫澤說。
宴春出門,便要雲睿誠他們準備出發,莫澤在尹荷宗門口親自送她走。
宴春帶著一眾人回到了衡玨派之後,去司刑院交任務,是親自去的。
宴春先是謹慎地以靈力探入友臣靈府,查了他身上沒有魔種,這才關起門設下結界同他說了她在凡間得知的如今形勢。
友臣表情驚疑不定,但是他果然比宴春要遇事穩重多了,沒像宴春一樣,一聽說了凡間魔神竟然如此厲害,就急著通知各個宗門。而是問宴春:“這些消息是否可靠,你從何處得來?”
宴春撒了個無傷大雅的謊,說:“我這次去尹荷宗,在尹荷宗保護的二皇子身上,以固魂印困住了一個摧魂境的高階魔靈,逼問得知。”
“這些事情真偽,其實我也存在懷疑,因此還要二師兄的司刑院尋個合情合理的由頭,將整個宗門去過魔域的高境弟子逐一排查。”
友臣點頭,又說:“這件事需得告訴你大師兄,你去還是我去?”
“你去吧,我回一趟院子,去一次滌靈池。”
友臣欲言又止,宴春看了裝沒看見。
她知道友臣又要勸她和荊陽羽說句話,一句也好,荊陽羽現在心生魔障,除了她無人能解。
但宴春已經和荊陽羽直言過,她從未埋怨過他,他們還是師兄妹,多年護佑的情誼宴春也不曾忘。
隻是荊陽羽所求,現在宴春給不起罷了。
他還得自己想通才是。
宴春先去了滌靈池,取了些滌靈池水,放進了儲物袋,又回了自己的天宮院,在庫房裡麵挑挑揀揀,把靈石和能換靈石的小玩意都掃進去,準備過兩日著人給莫澤送去。
至於她院子裡麵沒了靈石怎麼辦?
她去找伏天嵐和宴高寒又要了一次。
伏天嵐的天衍殿外麵,宴春難得和伏天嵐說話帶上了點撒嬌。
這可真是久違,伏天嵐近乎誠惶誠恐,彆說宴春隻是要靈石,她就是要靈礦,伏天嵐也會馬上派人去給她尋。
“母親,嗯,這些暫時夠了,我在凡間行走,有靈石好辦事嘛。”
宴春說:“此次我去南嘉國,處理的是一個南嘉國被害的皇嗣,母親的天衍殿沒接到消息吧,母親應當派人去問問,為何國師不傳話回來。”
宴春說得含糊,也是要伏天嵐注意四國動向,天衍殿足不出戶知天下事,便是因為天衍殿弟子出師之後大多入世,是和入世佛宗最接近的,輔助君王,平定天下。
宴春今天來,不光是為了要靈石,也是在隱晦地提醒伏天嵐,要她注意門下弟子。
宴春之後又去了侍劍院,還跟宴高寒過了幾招,宴春對外自稱自己劍法不精像笑話似的,但其實在宴高寒的眼中確實是不精的。
“水雲,你的匠氣太重了,不要總是學習彆人的劍道,你要去悟自己的劍道。”
宴高寒眉心輕蹙,宴春的劍法看著固然很厲害,甚至比他門下許多高境弟子厲害,和他過招也不會很快見頹勢,卻都是拿彆人的過來用。
宴春的劍法,都是她憑著超強的記憶力,模仿彆人使出來的,不說一模一樣,隻能說分毫不差。
宴高寒從未見過一個人是這樣練劍的,這樣沒有“自我”是無法悟出真正劍道的。
宴春卻不以為意,說道:“父親倒也不必為我過度憂心,我能拿其他人悟出的道為自己所用,這便也足夠了。”
宴春說:“父親,你知道的,我這命,都是旁人的。”
宴春不是故意要諷刺誰,她是真的不在意,也不打算去在某一道之中苦苦求索。
她修仙從不為靈合歸天,為的隻是變強,能守護想守護的人,這樣一來,用什麼樣的方式,走什麼道,就根本不重要了。
宴高寒是個非常腐朽固守的劍修,當然了,劍修若是不固執,也很難得道。
他被宴春無心的話刺到,又想起自己和自己的夫人,曾經險些逼死自己的女兒,就心中愧疚難言,再不知說什麼好。
便說道:“能記住……也是好的,水雲,來吧,再同我對上幾招,我將我的本命絕技教給你。”
宴春聞言震驚地看向宴高寒,本命劍招教給她,自然是要她記下,保命。
但是修士有多麼注重自己的絕技,是旁人難以想象的,有些人甚至為求一劍孤絕而殺妻殺子證道。
宴春在宴高寒眼中看到了山崩一般沉重的舐犢之情,宴春一時間呼吸不暢,扔下了劍,時隔多年,再一次紮進宴高寒懷中。
“父親……”宴春輕聲叫,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什麼也沒發生的時候。
宴高寒歎息一聲,摸了摸宴春頭頂,總是皺得深重的眉心鬆開。
其他的或許都是假的,但是伏天嵐和宴高寒對宴春的愛和在意,哪怕夾雜了許多逼迫執拗,甚至是□□,可卻從未摻假。
宴春沒學宴高寒的本命劍招,而是要了一堆靈石出了侍劍院。
其實宴春自己也不是沒有絕技的,隻是她從未和任何人說過,連尹玉宸也沒來得及說。
更沒有在任何人麵前使過,因為用不上。
世人皆知她絕技是湮靈,其實宴春的絕技,是能夠將他人的絕技複刻,再以對方的矛,破對方的盾。
她給這個絕技取名為“魚目”,當然指的不是小陰那倆白慘慘的眼珠子。而是取個魚目混珠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