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大人,齊齊趕來通報:啟稟大單於,城頭所掛,皆是草人!
檀石槐一聲冷笑:城牆懸滿草人,便是為了誆我射箭。好收存備用。此乃漢將之計也。
部落大人頓時醒悟:城中果真缺箭。
各部大人紛紛請命出戰。檀石槐卻又搖頭:各自回營,我已有計較。
五日,天空微亮。鮮卑大營人頭攢動。虎踞正中的王帳內,各部大人齊聚。目光皆在上首王座鮮卑大單於檀石槐身上。
一身黑袍,半邊臉裹著黑巾的王者,咳嗽數聲,這便緩緩直起腰,解開了遮麵的黑巾。
半邊遍布肉瘤,五官儘毀的醜臉上。被肉瘤擠成條縫的目中,一片猩紅。
“本單於四十有一,族中已算高壽。今疫病纏身,命不久矣。獨子和連被人一劍劈成兩半。大閼氏亦被掠入城中,生死難料。嗬嗬嗬……”說著,檀石槐仰天悲笑,不覺已流出血淚。
“殺子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此仇不報,誓不為人。”檀石槐取刀在手,用力割裂手腕,一時血流如瀑:“鮮卑大單於檀石槐。以血立誓,攻破白檀城殺漢臨鄉侯劉備者,便是下任大單於!”
三部大人聞言,頓時血脈噴張!
累日積怨,一掃而空。這便各自取刀,割腕立誓:“破白檀城殺劉備者,便是下任大單於!”
檀石槐仰天長嘯,聲如夜梟。
部落大人便在草原老王的嘯聲中,走出王帳。
俯瞰著傾巢而出的鮮卑大軍,劉備先喜後憂。看來城中無箭的消息,鮮卑全信了。本以為勇健有謀的鮮卑大單於,即便得知城中缺箭,也會將信將疑。定會先派一支偏師佯攻試探。豈料竟大軍壓上。
這是要拚命?
還是……
劉備下意識的回望城中大營。
三部鮮卑中的雜胡騎兵,渾身潑水,頂著木盾,從四麵八方向白檀城衝來。人馬皆澆水,乃為防火。頭頂木盾,自為禦箭。隻是如此一來,自己便無力射箭。且馬背上又無負土填河的皮囊。此是何意?
不待劉備想明白。
千步之內,床弩先發奪人。八百步內,板楯黃弩手齊射犁地。五百步,射雕手狙殺雜胡裨將。等衝到城下已死傷過半。城頭弓弩手,亂箭如雨。
滿身插滿箭矢的雜胡,竟驅馬衝向河道!
“射死他!”城頭上伍、什長互相呼喝,弓弩兵齊向衝河的胡雜死士。渾身插滿箭矢的雜胡騎兵早已咽氣、身下駿馬也渾身中箭,轟然撲落。人馬倶死,卻借先前衝勁,翻滾著撞入河道,濺起大片血花。
馬匹中箭吃痛,全力奔騰。榨乾最後一絲力道,與背上騎士一同撞入河道。很快,人馬屍體便將本就大旱枯水的高石水,漸漸阻塞。
竟然……
劉備恍惚又回到了樓桑雪夜,雜胡馬賊悍不畏死,以肉身撞刀牆。
這些被稱為茹毛飲血的化外野民,竟全然不懼死亡。究竟是因太野蠻,未開化。還是太樸素,執拗。又或者有一個外人不曾知曉的原始信仰,讓他們悍不畏死。正如那些信仰太平道的流民一樣。
護城河岸。長短箭矢野蠻生長,密如荊棘。衝到近前的雜胡騎兵皆死於箭下。連人帶馬撞入水中,阻塞河道。
竟用人馬屍體填河。
即便是劉備,也未曾想到。
北地旱極而蝗。青草被啃食一空。白檀城南的高石水亦水量稀少。時間急迫。劉備著急搶修白檀城,護城河自也就不可能挖掘的太過寬闊。讓鮮卑以命填河,成為最簡單便捷的攻城方式。
先用裝備最為簡陋的雜騎以命填河。並儘可能的消耗守軍箭矢。如此一舉數得。為後續精銳攻城,提供諸多便利。
當然,以命填河,完全不計損失。這一切謀劃的前提,是建立在細作帶回的‘城中缺箭’的消息下。
隻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