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做了個旖旎的夢。
夢中又現白霧。霧影朦朧中,有赤鹿奔逐。待他去追,卻乘風飛起,遙遙落地後,化為參天巨樹。形如門前五丈桑。目光來不及丈量,五丈桑已燃起大火。烈火衝天,濃濃的煙霧如靈蛇般不斷躥升,忽又固化成高高的屋脊。
目光順下,桑樹竟變成了聳立在自家中庭的七層重樓。意識飛掠而上。目光越過重重屋簷,浮升到七樓屋脊。兩麵坡頂,排瓦如鱗。
正值月滿中天,光華似練。有一白衣佳人,背身而立。衣袖翩翩,赤足垂發,絕世獨立於屋脊之上。
如詩如畫。
似察覺到劉備的注視,翩然回頭。正是發妻公孫氏。
嫣然一笑,皓腕輕點。袖如飛虹,迎麵投來。劉備伸手抓住,正是幼時學藝所持木劍。不及反應,勁風撲麵。隨手一擋,正如少時與公孫氏對練。心隨意動,劍式如虹,勢如山崩。輾轉騰挪,雙劍互擊。公孫氏翻身落地,右手劍忽換左手。身影飄忽,形如鬼魅。劍式綿延無儘,招招黏身。劉備亦換劍左手。與之纏繞相擊。
又戰數百合,公孫氏舞劍飛退。落地後一化成二。正是公孫煙、公孫嵐。
兩人齊出,劉備從未見過。又一條長袖投來,幻化成幼時後造的那柄闊木大劍。
雙劍在手,猶如雙臂續接。劉備剛剛舉起,左右公孫已聯袂攻來。劍式剛柔並濟,緩急相摩。劉備見招拆招,光影交彙,長袖共舞。眼前早已無劍,隻剩下兩雙剪水之眸。
四目交替相對。越閃越快,越閃越清晰。兩張近乎相同,劉備卻能隻眼辨認的麵容,一左一右,各自逃離。又在劉備麵前轟然對撞。
白芒炸碎。意識回流。
劉備猛然睜開雙眼。
黑暗中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劉備渾身一凜,猛地坐起。伸手一探,床榻內隻剩自己。急忙掀帳掌燈,借著透入的燈光,果見身旁有一抹殷紅的血跡。心頭一緊,又驟然鬆脫。白絹上殘紅,正是歡愉時留下。自己著實……少見多怪。
然而,等他看到枕間處遺落的兩攤血跡時,擔心再次升起。
低頭看塌下,絲履亦隻剩自己那雙。去了何處?
劉備翻身下地,向屋外走去。
外間。忙碌了一天的豔婢正酣睡。呼吸平穩,並無異常。一切物什皆是記憶中模樣。除了直欞門上印著的,觸目驚心的血手印。纖細的手型正是發妻留下。劉備不敢大意,推門而出。一路走到廊下,隻見天梯門大開,內中並無梯廂。伸頭一看,梯廂正高懸在頭頂。
上了頂樓?
劉備登梯而上,一直追到七樓頂閣。與女道隔窗對視。整日打坐,也不知睡了沒有。正欲開口相問,女道輕輕上指。
‘人在屋脊上?’劉備以眼神相問。
女道輕輕點頭。
廊下樓梯無法攀上屋頂。唯有隨天梯升上。劉備轉動絞盤,放下梯廂。獨自升上屋頂。
廂門剛打開,便鬆了口氣。
人在。
一身縑衣的公孫氏,青絲如墨。獨立在兩麵坡頂正中的屋脊之上。正如夢中情景。
‘姐姐’還未喚出,劉備微微一頓,叫了聲:“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