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皆泊在雍奴藪外。海賊紛紛換乘小船,衝入藪中。
時間算得剛剛好,一路疾行,天明前便可抵達雍奴城。舟子、司篙,奮力撐篙劃槳。船上海賊則懷抱鋼刀,閉目養神。待養精蓄銳,天明時攻殺入城,謀一個大富貴。
數百條赤馬舟,快如飛梭。齊頭並進,衝向雍奴藪中。“(舟中)輕疾者曰赤馬舟,其體正赤,疾如馬也。”
不久之後,雍奴縣治五重樓船頂上桅杆,便墜下一人:“速稟旗長,澤水異響,風中隱有汗餿味。必是海賊來襲。”
“嗯!”繡衣吏飛身下樓傳話。
收到屬下來報,史渙這便下三樓,輕輕叩響了精舍艙門。“主公,賊人來襲。”
“知道了。”待艙門開啟,劉備已換上戎裝寶鎧。吞光麒麟獸,又要嗜血噬人了。
五層樓船旁,一艘由貨船改造的雍奴官倉內。繡衣吏先叩響艙門,以防誤傷,這才打開艙室。艙內正是呂衝、魏襲二人率領的兩百繡衣吏。
半月前,二人攜麾下繡衣吏乘夜出城。一人雙馬,沿陸路抵達平波水砦。借運糧船掩護,悄然入城。城內居民皆以為船上所載乃是越冬口糧,歡天喜地送入官倉。便是城內巫祝與太平道反賊亦未能知曉。
薊王親自主持開倉放糧,三日來已儘收民心。
以前孤懸在千裡白澤之中,州郡少有官吏往來。雍奴人自生自滅,自給自足。不與外人往來。不料月前,竟有人輕舟入城,說是新任城長。張榜安民,這才悉知。千裡雍奴藪已劃歸薊國所有。乃是六縣之一,東傍大海,為薊國最東之土。
城內多有變化。奈何巫祝出言示警。眾人雖將信將疑,卻不敢妄動。如今薊王親自開倉放糧,還有何所疑!
所謂豐衣足食。王上心係雍奴百姓,若何能不讓人感激涕零。
戶戶分得百石糧秣。足夠過冬所需。據說還有機關船隨後便到,將重修城池,圈澤圩田。從此安居樂業,一切皆如平地而起的臨鄉那般。
臨鄉諸事,言之鑿鑿。種種美好,絕非畫餅充饑。如何能不令人心生向往。
天將露白。數百艘裝滿海賊的小艇,已抵達雍奴城外。
當中一人,借船篷遮掩,抬頭仰望。見城頭依稀有火光三長兩短,正繞三圈,反繞三圈。正是約定信號。
此人正是海賊管承。見一切如常,遂衝左右船上心腹宿賊,打了個手勢。須臾,便有數艘赤馬舟脫離大隊,向磚石壘砌的城門衝去。
內通外賊,必先取城門。如此才能進退自如。若城門失守,深陷巷戰。偷襲兵少,如何能抵得過城內守軍。
見幾艘赤馬小艇,兵不血刃,占據城門。
海賊管承這便長出一口氣。卻又不敢徹底放鬆。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心中野火燎燒,一時血脈噴張。急忙暗自穩住心神,示意數百艘賊船,魚貫入城。攻入樓船,生擒薊王劉備!
提心吊膽,平安入城。見一棟棟高腳重樓門窗緊閉,居民猶在酣睡。宿賊這便紛紛放下心來。雍奴藪中漁家,海賊早有耳聞。奈何皆是赤貧之家,苦無油水。何必勞師動眾,前來劫掠。今夕不同往日。薊王劉備巡遊至此。好比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得勢狸貓凶似虎,落配鳳凰不如雞。
此時不劫,更待何時。
見海賊入城,數百繡衣吏,以五層戰船為軸心,散布在各處屋脊。取追魂弩在手,各自瞄準船上舟子、司篙。先將船夫射殺,無人撐船,滿船賊人還能逃到哪去。
掩映著水霧和灰夜中的重樓,寂靜無聲。多年殺人越貨,刀頭舐血曆練的直覺,讓海賊管承猛生出一絲警醒。
這便召來城中細作,細細詢問:“近日可有異常?”
“彆無異常。”細作低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