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半喜半悲,喜憂參半的盧氏,如遭雷轟。仿佛那滔天巨浪,正一次次拍打在她的臉上、身上、五臟六腑,腦海深處。一浪高過一浪。還在不斷回響。
比照沉溺在極樂之中,無動於衷的右半邊臉。左臉猛一陣痙攣,奮然睜開隻眼。
左眼眶中,儘起白瞳。須臾,又緩緩轉出黑瞳。虛張的瞳孔,強行收縮。本該受製於“麻醉劑”而陷入深眠的意識,竟頑強蘇醒。
而另一半隨“舊主”沉淪的意識,仍在夢境中深眠。
毫無還手之力。
青筋畢露。麵似厲鬼。
左眼中泛起的猙獰血絲,似正飛快向右眼傳遞。眼角開始溢血。跟著是雙耳,鼻孔,嘴角,乃至七竅流血。
右臉也開始痙攣。表情樂極生悲。漸與左臉同步。
隨著最後一絲笑容被徹底抹去。右眼亦猛然睜開。
入目一片猩紅。
被撕碎的記憶,隨之重組。嶄新人格,亦在拚湊之中。
由道義入手。以許師淒慘的遭遇,給予盧氏足夠的刺激。令新主覺醒,抹殺舊主而成奪舍。便是高等女祭司“黑暗驅魔術”的終極奧義。
所謂洗心革麵,不過如此。
作為與“舊我”的決裂。那些被無儘的欲望所裹挾的“舊日糟粕”,已儘被“新我”抹去。
記憶如洪,彙聚成河。
待猩紅淡化成緋紅,緋紅又徹底褪去。緩緩閉上雙眼,再睜開。盧氏如皎月初升,竟有不下王妃之凜然仙姿。
回望身後鎖鏈,又俯看鎖環囚衣。
蓄勢下蹲,彈地而起。雖受鎖鏈所製,不過足尖將將離地。卻順勢翻身,倒衝下墜。當真靜若處子,動若脫兔。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宛如鳴蟬蛻殼,又似破繭化蝶,更如雌蟒蛻皮。著緊身革衣的盧氏,竟從鎖環囚衣內,脫困而出。
團身落地。
鎖環囚衣唯一的破綻,正在頭頸處。下次當連頭帶頸,一同包裹。
許,已無需下次。
新生之主,記憶猶新。一身所學,自不曾忘。來自許師的悲鳴,若隱若現,似遠乎近。一眼掃過,囚室由青石堆砌,牢門堅木包鐵。暗器全失,手無寸鐵,無從破解。然為通風換氣,牆壁高處辟有柵欄氣窗。
此,便是唯一的破綻。
盧氏後退助跑。足踏石壁,飛身而起。半空中將身體舒展到極致。隻手穩穩抓住氣窗鐵柵欄。發力上提,雙手各握一根鐵條。輕吐一口濁氣,又合身下墜。借墜落之勢,以自身重量,拉扯鐵條。反複數次,待鐵條鬆動,便足蹬窗沿,躬身發力。
伴著令人牙酸的異響,鐵條終是崩斷。
雙手失勢,身形隨之後仰拋落。危急關頭,雙足奮力蹬出。淩空後翻,穩穩落地。
手中鐵條,不忍丟棄。一隻卷成發釵,一支銜在齒間。飛身而起,扒住窗沿,一步步逃出生天。
窺視隔壁囚室,已人去屋空。而許師的悲鳴,仍在耳畔縈繞。
辨清路徑所在,盧氏循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