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邸,萬金堂。
雪後初晴,園中仿如輕紗籠罩,朦朧卻不炫目。陛下矗立軒下,身披狐嗉大氅,靜觀雪落。
張讓、趙忠分立身後。偷看陛下聖顏,想必又在思念王美人。開年,陛下二十有八。已近而立。生離死彆,情殤初嘗。似一夜長大。驢車夜宴,貨賣列肆,尋歡作樂,通宵達旦,已難尋覓。陛下雖未勤於政事,卻也不再荒誕嬉戲。
最近時有提及,欲將宮中女婢年長者,出嫁。
“宮人擇官婢年八歲以上,侍皇後以下,年三十五出嫁。乳母取官婢。”
昨日又言及此事。想必,陛下乃真有此意。
張讓暗問趙忠。趙忠意味深長:厭了。
錦衣玉食,佳麗三千。饒是饕餮盛宴,終歸有厭倦的一天。如今,唯一能令陛下百般不厭,唯有銅錢。
“阿父。”陛下忽然開口。
“老奴在。”張讓躬身上前。
“何日上計。”陛下問道。
“距正月旦會,已不足月。”張讓答曰。
“薊王上計使到否?”陛下記起那日為嫡母竇太後上壽,薊王在侯台內所言。今季獻費,足有三億。
見張讓含笑看來,黃門令左豐這便近前答道:“奴婢聽聞。薊國、隴右上計車隊,皆已出發,同赴洛陽。”
“隴右民生凋敝,不提也罷。”陛下心情極佳。
“陛下明見。”左豐又進言道:“然,右丞賈詡言,隴右有羌戶、氐戶、胡戶,計五百萬口。理當進獻。”
陛下一愣:“莫非,今季薊王欲為民千萬獻費否?”
“賈丞正是此意。”黃門令左豐答曰。
張讓動了動嘴角:‘若足納千萬,便是六億三千萬錢。’
“正如老大人所言。”左豐小心作答。
“薊王何所求?”陛下喜上眉梢。所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陛下深諳商賈之道。為人處世,恪守皇商信譽。從不強買強賣,更不會隻收錢不辦事。比起史上那些慣於強取豪奪,動不動便抄家滅族的暴君,不知高明多少。
左豐小心言道:“薊王欲請陛下,將隴右五百萬羌氐諸胡,納入大漢治下,令其為編戶齊民。並以此為例,廣納化外萬民。”
陛下心領神會:“聞薊王欲抄掠樂浪野民,送去倭國。料想,必不止於十萬眾也。”
黃門令左豐不敢答話,遂偷看張讓。
張讓焉能不知,這便代為進言道:“聞薊王在雍奴藪中,新開數縣。值用人之際,半島野民,雖百無一用,種田倒勉強可用。”
“天下種田,唯我薊王。”陛下笑道:“然天下商賈,舍朕其誰。”
“陛下聖明。”張讓、趙忠諂媚一笑。
細想之下,陛下言之有理啊。種田十倍利,經商百倍利。薊王種田十年,不如陛下一年所獲。
難怪陛下對薊王如此恩寵。薊王種田,終歸是比不過陛下賣官啊。既穩操勝券,還有何所慮。
“薊王有心了。”陛下笑歎:“黃巾逆亂,減口二千萬。得隴右五百萬諸胡,再得島夷野民百萬,補足十之二三。亦是大功一件。”
陛下果然聰慧!
竟知曉,三韓野民足有百萬之眾。
萬幸,薊王磊落。國中人口,如實上報,未有絲毫隱瞞。若起私心,陛下必不能容。
心念至此,黃門令左豐一時,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