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理解盧暒的憤怒,需先想明白一事:與薊王劉備的人倫大事,究竟是誰的幸事。
或者更直白的說,究竟是誰占了誰的便宜。
如薊王劉備與倭女王的和親。在時人看來,乃是倭女王占了我家大王的便宜。薊王漢室宗親,天家麒麟。自高貴無比。更加位高權重,明以照奸。於是乎,凡能與薊王沾親帶故,足可雞犬升天,乃莫大福緣。
薊王床笫之事,用“臨幸”一詞,便足見一斑。
“幸”,“運”也,“福”也。
“臨”,居高而下也。
故“臨幸”一詞,用於位高者。且不分男女。
如和帝時,“齊殤王子都鄉侯暢……數往來京師,因疊母元自通長樂宮,得幸太後。”
齊國王子,都鄉侯劉暢“風流倜儻”,入京後被太後所幸。
正因如此,當李八百口出“陰陽相濟神丹成,金丹度化有緣人”時,盧暒怒而發聲。李八百擺明是想占薊王便宜。騙薊王與其妹,女道李真多,行男女之事。
即便不論薊王天家麒麟,陽髓玉露是何等珍貴難得。單就薊王高高在上的王者身份而言,幸後收入後宮,從此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又謂“同道中人”。李氏兄妹,如此行事,盧暒焉能不知。話說,若無薊王劉備麒麟降世,數年後,走投無路的盧暒,憑借“好養生”,“有少容”,“兼挾鬼道”,往來益州牧劉焉家。才得以保全一家老小性命。
換言之。“借權貴以棲身”。亦是道門常用之手段。
普天之下。還有比薊王更:枝繁葉茂,冠蓋如雲,樹大根深,一枝獨秀的,參天巨木否?
答案顯而易見。
“舊巢共是銜泥燕,飛上枝頭變鳳凰。”
盧暒得薊王寵幸,搖身一變,今非昔比。將心比心。不談夫婦情義,便是隻為固寵,盧暒又豈肯讓,更顯年輕貌美,不食人間煙火的李真多,輕易上位。
故聞薊王發問。盧暒顧不得藏私,遂將仙家隱秘娓娓道來:“回稟夫君,所謂‘奪舍續命’,便是尋一有‘仙緣’之童子,自幼傳授‘修仙法門’,待‘機緣一到’,便‘奪其身而續己命’。”
所謂奪舍,古而有之。
《左傳·昭公七年》:“匹夫匹婦強死,其魂魄猶能馮依於人,以為淫厲。”
“馮依於人”,便是“附身旁人”之一。
然劉備卻不信。
先不說“神滅無鬼”。靈魂出竅這件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陪坐身後的大秦聖祭,卻用母語,點醒劉備:“若被‘奪身’之人,自以為‘重獲新生’,與新生何異?”
“被‘奪身’之人,自以為‘重獲新生’。”劉備幡然醒悟,便低聲答曰:“情形當與‘驅魔術’類似。”
“然也。”安娜塔西婭言道。
所用手段,與人格重塑類似。區彆便在於,奪舍續命,乃是將原先人格,儘數抹去,注入新人格。
並非是魂魄的轉移,而是自我認知的轉移。